28.北上
我知道倪妮过得不好,但我没想到会这么辛苦。倪妮从学徒工转正后开始上手给人剪头发,工资比从前高了一点。加上小结巴的救济,倪妮和她爸爸的生活才不至于显得特别捉襟见肘,父女俩的关系渐渐趋于缓和。
“毕竟是父女,没有解不开的结嘛!”倪妮狡黠的一笑,露出两个迷人的酒窝,看得我心猿意马,差点就醉了。
小杰成了倪妮和爸爸平淡生活之余最大的欢乐和情感寄托。在一起带小杰的过程中,倪妮和爸爸一边学习,一边摸索着,渐渐进入角色,不再手忙脚乱。倪妮和任何一个年轻妈妈一样,上班,带孩子,做饭,洗衣服,学习做一个合格的母亲。生活平淡却也不乏乐趣,只是倪妮始终觉得少了点什么。我知道倪妮更想做的,是成为北京舞蹈学院的学生。
2001年的九月,小杰学会走路,倪妮下定决心,她重新拿起课本走进高考复读班,成为县城二中的一名插班生,再次开始高三的艰苦征程。倪妮想用一年的时间给自己一个交代。
家里的房子被租出去,倪妮和爸爸在镇上租了一间小平房。平时倪妮在县城高中上学,小杰由姑姑帮忙带,周末没事倪妮就坐公共汽车回家看小杰。
我离开号子的那个夏天,倪妮刚刚参加完高考在家等成绩。可惜倪妮以三分之差和北京舞蹈学院永远的擦肩而过,只考上省城一所本科院校的舞蹈专业。不管怎么说,我还是挺为倪妮感到高兴的。
汤热好了,倪妮站起来去帮我盛汤。我望着倪妮的背影,思绪翻飞,时空穿越般将我拉回到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那个在雪地上起伏有致的瘦小的肩膀和那个单薄的如同一个纸片的背影。那曾经是我异常熟悉的背影,不知什么时候,那个柔弱得好像一阵风就要吹跑的女孩,长大了。
我问倪妮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可能的话,一边读书一边带孩子,把小杰抚养成人。”倪妮说着,递给我一碗热气腾腾的肉末粉条汤:“趁热吃吧。”
我接过倪妮递过来的汤碗,一种说不出的心酸涌上喉头。我说倪妮你等着。倪妮不明所以的看着我。我跑出去。当我再次出现在倪妮面前时,手里多了两张火车票,没错,两张西安开往北京的火车票,是我排了一宿的长队好不容易买到的。倪妮不解的看着我。我说倪妮,去北京吧!去找他!
倪妮惊讶的看着我。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觉得当时当下非这么做不可。
“事情总要有个了结,有些话还是当面说清楚得比较好。”我看着倪妮。
倪妮怔怔的看着我。我点点头。倪妮迟疑着,接过那张火车票,眼神里却依旧是不确定。
“真的要去吗?一定。。。。。。要去吗”倪妮望着我。
“要去!”我用毋庸置疑的口吻,斩钉截铁的说。
倪妮咬着嘴唇,垂下眼睛,呆呆的望着手里的火车票,好像她与于风的前世与今生,就都在这张小小的车票里了。
隔天,我隐瞒家里和倪妮登上北上的火车,那是我长这么大头一回出远门。那趟车是晚上发车。我们在车站附近吃了碗牛肉面,然后检票进站。我和倪妮被裹挟在大包小包扛着行李的人群中,有几次差点走散。好不容易挤上车,在靠窗的座位坐下。车厢里人声嘈杂,操什么口音的都有。
我买的坐票。硬座车厢人满为患,有个抱孩子的大姐没买到坐票,孩子哇哇大哭,怎么哄都不管用。我把座位让给那位大姐,自己跟过道站着。晚上,我让倪妮睡觉,自己看着行李。中途倪妮醒来问我还要多久,我让她安心睡觉。那真是漫长的一个夜晚。
次日凌晨,火车慢吞吞的抵达北京西站。一想到这可是我和倪妮单独的一次远行,我兴奋难耐。我使劲掐自己大腿,不是做梦。倪妮问我干嘛呢?我咧着嘴只顾嘿嘿嘿的傻笑。但是很快,我的兴奋就化作沮丧烟消云散。
事情是这样的。我和倪妮站在人潮涌动的北京西站,我预备买一张北京市区地图,这样起码不至于跟个无头苍蝇似的一通乱撞。我四下看看,拉着倪妮向一个卖地图的大爷走去。
“大爷,这地图怎么卖?”我问大爷。
“三块一张。”我正准备掏钱,倪妮示意我等等。
“两块钱卖吗?”倪妮和大爷讲价,没想到大爷很爽快,说两块就两块!
“小伙子,一看就是外地进京的,放假了带女朋友来玩的吧?”大爷递给我一张地图:“拿好勒!”
“嗯嗯,谢谢大爷!”我嘴上胡乱应着,心里受用之极。我接过地图,笑容满面的跟裤兜里掏钱。几乎同一时间,我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无论如何再笑不出来。我记得清清楚楚临行前装在裤兜里的钱包,居然没了!
真----的-----没------了!
当我意识到钱包被偷时,顿时傻眼了。我呆在原地,脸色煞白,动作僵化。
倪妮拽了下我的衣角:“怎么了?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钱、钱包没了。”我声音小得像蚊子,我问倪妮有零钱吗?倪妮说有,然后掏出两块钱递给大爷。
我一路嘟囔着准是下车的时候人多被挤丢了,再不就是晚上在车厢里被人顺走了。钱包里有不多不少800块钱,在当时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本来还觉着自己挺土豪,幻想和倪妮逛遍北京城,爬个长城、溜个颐和园什么的,谁知转眼就鸡飞蛋打,回到解放前。
看我耷拉着脑袋,闷着头不吭气,倪妮安慰我说想开点,权当破财免灾了。话说我猴子不是在乎那点钱,问题那是我和倪妮的旅行经费,钱没了,我和倪妮还旅的什么行呢?面对诺大的北京城,我顿时有种寸步难行的感觉。
“哪个龟孙子!偷到爷爷头上了!活腻歪了!”我恨得咬牙切齿,在心里把小偷祖宗十八辈骂了个遍。
倪妮看着我,问我们接下来怎么办?我心里慌得要命,但我一大老爷们,总不能当着女人的面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
“嗨,钱丢了是小事,谁花不是花!只要人没丢!走,找于风去!这才是大事!”我戏谑道,心想找到于风不就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