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王生爱喝酒,每晚必定痛饮几杯才心满意足地休息。家里虽说不是富裕,却也只是一般。
这年夏天,王生屋子里太热,于是铺了块垫子就在院子里躺着乘凉,顺手就带了好几坛酒在一旁。越喝越尽兴,摇摇晃晃,对着明月吟起诗来。
午夜生凉,王生睡醒,迷迷糊糊地要起身进屋休息,突然脚下被一个毛茸茸的东西一绊,还以为是小猫。他摸了摸那东西,比猫大多了!他睁大眼睛借着月色俯身一看,脚边不知什么时候睡了一只狐狸。那狐狸手里还死死抱着他的酒坛,像小狗一样呼呼大睡哩。
王生一笑,进屋里拿了两件衣服轻轻盖在狐狸身上,他这时才发现,竟然有八条尾巴。转身要进屋,突然身后一个声音道:“多谢恩公!我喝了您的酒,你竟然并不责罚。”
王生暗自歉疚,心说自己还是动作太大,竟然将狐狸吵醒了。他回头一看,那狐狸竟然跪在地上,此时月色悬空,直直照在狐狸身上,竟然是个俊俏男子。
王生笑道:“你是我的酒友啊!这世间人都说我痴,喝酒误事,成不了大才,只有你肯和我一起喝酒!今夜一坛酒,得一狐知己,幸甚!”
连忙将狐狸扶起,二人又对月喝了几口酒,醉倒在院子里直到天亮。
后来,狐狸又来了几次,他每次来,王生都准备了美酒宴请。他们开怀畅饮,相谈甚欢。狐狸见多识广,常提起多年前的传说。王生春闱失意,此时遇到知己,心里也是喜不自胜。
2
某一日,,狐狸不知为何竟然迟了一个时辰。外面最近总是穿着各种不太平的传闻。王生也十分担心狐狸。。狐狸来时,仍然很高兴,没有解释什么,不过脸色十分不好,膝盖上面衣衫竟然沾了不少泥土。。
王生还是像往常一样请他喝酒。现在王生富贵了,买了好酒等着狐狸。没喝几碗,狐狸竟然放声大哭起来,发了疯似的喝下一碗又一碗酒。
“这酒好喝,你们也喝吧!”
狐狸将几坛酒一一倒在地上,突然向南而跪,大声道:“几百年了,你们可曾转世?若转世了,来见我一面可好?”
王生从未见过他这样,等狐狸平复些后,才拍着他肩膀,问道:“狐兄如此大恸,叫小弟如何开怀,若有隐情,也请告知一二,咱们兄弟同担!”
原来约莫五百年前,狐狸喜欢上一个人间女子,离开青丘,化作一男子。二人情投意合,两相欢喜,成亲那天。
老丈人趁机派人去狐狸借居的狐狸洞里将狐子狐孙一把火烧了个干净。恰巧那日天降大雨,狐狸五百年累世天劫已到,几乎身死。他命不该绝,雷神劈掉他一条尾巴,却躲过了一场劫难。
狐狸倏地化成原形,只见毛茸茸的八条尾巴遮盖着一条断尾。
“你看,我原来是九尾,现在就剩下八条尾巴了,青丘是回不去了。”
3
长此以往,王生准备的酒越来越差。从前他一个人喝酒,家里虽不富裕,还能勉强维持。如今两张嘴,狐狸的酒量很大,经常喝到半夜才入睡。
狐狸也知他手头越来越紧,便道:“你并不富裕,弄点酒钱很不容易,我也没有白吃白喝的道理。我帮你弄点酒钱吧。”
狐狸能预知千里事,很快王生摇身一变,变得十分有钱。
从前孤身一人,虽说早已及冠,家境也算不上贫寒,可自从他有嗜酒这个毛病,就连秦楼楚馆的女子也不肯看他一眼,就怕他哪天醉酒误了事。
王生发迹以后,变成了黄金单身汉。媒人纷至沓来。狐狸笑着侃他:莫非她们都想着你哪天误事了,还有大笔家产,这也不错。
王生仿若未闻,一改往日大大咧咧的模样,塞给媒婆大把银票。他只说,城西的崔家小姐就挺好。狐狸却一直摇头,世间女子何其多哉,何苦要一个崔氏。
王生之前靠着狐狸的预言赚了不少钱,一向十分听从狐狸的话,此时却怒从心来,极不爽快,狠狠瞪了狐狸两眼,一本正经地道:“你可知我自幼时见过崔小姐一眼,经常梦到她。自知身世单薄配不上她,从不奢望。现在既然有媒人愿去求亲,就是有希望了。”
崔氏命不久矣,狐狸这才好心劝诫王生。可他又怕王生不乐,于是咽下不说。狐狸百岁后便能知世间事,却不能看穿人心。若非如此,几百年前他也不会被人所骗,害了一洞的狐狸。
果然婚约定下后没多久,崔氏就卧床不起,医生术士皆无从下手。王生听说,违着礼数去崔家看望。他和小舅子崔生寻遍医书也没找到半点法子。
晚上喝酒时,王生唉声叹气地道:“你是我好友,我有心事自然要和你说。崔小姐得了怪病,大夫说除非有奇方,否则不日就要一命呜呼。我有心无力,不知怎么办呐。”
自从几百年前雷劫降身,狐狸便一直相信天命。以他的修为只能预知世事,却没法知晓人心。当年狐子狐孙的大劫,他本以为是他五百岁的雷劫。那时他心里还想着只要雷劫出现之时,躲到别的地方,就不会连累洞里的小狐狸了。只是想不到,老丈人面上说把女儿嫁他,背地里却恨他入骨,盘算着利用成亲摸清楚狐狸洞的所在,将一洞狐狸一举歼灭。
他强忍住心中悲苦,拍着王生肩膀劝道:“生老病死乃天命,不可违也。”
王生听了很生气,摔门而去。狐狸不解,继续喝酒。
第二天,小舅子拿了一本古籍急匆匆来见。王生翻开书页,只见书上写着:九尾狐乃神兽,体红,四肢九尾。食之可解百病。
据传闻说附近山曾有人见过此兽,崔生打算不日上山寻找,特意来和王生商量。
王生见崔生不是外人,便将狐狸的事告诉了他。崔生大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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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生准备了很多酒菜等候狐狸。狐狸穿着一身红袍,一向忧郁的眼睛竟然不再泛着泪光,王生从未见过他心情如此之好。
王生有些怯意,倒酒时竟然将酒洒了出来。
狐狸道:王生可知,明日我便一千岁了。
王生睁大眼睛,笑着道:“恭喜老兄!”
狐狸似乎格外兴奋,一直喝到半夜,喝了好几坛酒,是平日的几倍,毫不意外地就露出了原形。王生却没怎么喝,他心里不大称意。
狐狸醉醺醺地躺倒在地,几条红色的尾巴张扬地摇摆在空中。
此时,墙外闪进几个拿刀大汉。崔生从门外进来,捂着鼻子道:“你们可真能喝!怪不得人都说你嗜酒如命。可害得我在门外等得好惨!”
王生指着几个大汉道:“你们切他一条尾巴,可要小心了,别伤了他。”
崔生笑道:“我实话跟你说了吧,城中太守有个小儿,从小就是病秧子,我已经派人去说了,这狐狸他要捉过去。”
王生按住他喝道:“你不是说只要他一条尾巴!”
他摸摸鼻子,脸上划过一丝诡异:“若非这样,怎能诓住你?想必你这些日子发迹也都是这狐狸的缘故,这狐狸有些灵通,今天若不趁机结果了他,恐怕来日制服不了。”
他眼神示意几个大汉,只见明晃晃的刀刃就要向狐狸砍去!
王生大叫住手,大汉是崔生带来的人,哪里听他半句!王生扑过去时,刀刃渐渐没入狐狸体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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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狐狸睁开眼来,笑道:“小小狐狸,没想到千岁宴竟然有这么多人祝贺!”他哈哈大笑几声,看向恸倒在地上的王生。
王生站起身来,讶异得说不出话来,接着又是一阵狂喜,大叫道:“你无恙就好!”
几个大汉虽说勇猛,可从没见过刀刃入体却能好好站着说话的狐狸,碰到这等怪事,立刻吓得屁滚尿流四处逃了。
那崔生已经魂不附体,正要逃跑时,被狐狸一条尾巴卷了回来。崔生嘴里不停地求饶,而腰上缠着的尾巴却越缠越紧!他心中害怕,嘴里气息不足,竟然晕了过去。
王生一脸愧色:“是小弟对不起你!”说着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狐狸又变成书生模样,上前将他扶起来,笑道:“今日是我千岁,我已能上知天命,看人心。崔家小姐命数已到,不可强求,我当日劝你不要执迷,是为你好。”
说完他躬身拎起地上一坛酒,推门而去。
“我以后就不来了。”
全文完
PS:取材于《聊斋志异》和《太平广记》中的《酒友》和《李元恭》~我是迅哥儿《故事新编》的脑残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