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的那天，你脸色不太好，开口和我说话的语气很冷，带着黔南初冬常有的寒气。
朝我挥动的右手，显得轻描淡写的无所谓，却又见你紧皱着眉头，轻易暴露极力克制的情绪。
我清晰地记得，离开的前一晚，你反复质问我，为什么总是要离开的太急，却又走的干脆利落，为何要这般贪婪，不过是喜欢上一座陌生的城，短暂的旅途无法俘获后，非得匆匆奔向他方，急不可待地离开栖息已久的故里。
看着你反复无常的举动，我无奈地轻笑，吻了吻你的额头，试图向你解释一切。
开口以后，却听不见来自喉间嗓子发出的丁点儿声响。
离开你以后，我推了朋友的邀请，单租了间房，一个人住，从动物收容所领走了只小狗做伴，杂交的品种，带着些许斑点的黄毛狗，样子不算好看，一个月大，左腿有伤，走起路来有些跛脚。
最初的时候，有特意为它折腾了许久准备了个小窝，可它似乎更爱趴在地板上，几次试图强制它适应狗窝的环境，无奈发现不过是徒劳无功。
便耐心观察了两周后，发现它并没有因此生病，只好放弃与它倔强地对峙。
吃的方面它一点儿也不挑剔，我吃什么它都能跟着吃，身体很健康，极少生病。
养了大概一个月左右，小狗的脾气突然变得十分狂躁，闹着性子一直吠叫，不巧的是那段日子又正是我工作量和压力骤增、精神状态临近崩溃的时候。
所以，每次回家听着小狗没理由的叫喊，我的心情也跟着跌入了谷底。便开始和小狗一样，也变得狂躁不安，很容易生气，对许多事情提不起劲，生活越发没有规律，又时常记不起喂食小狗。
每天浑浑噩噩又极度疲惫地往返公司和出租房，好长一段时间里，都在寻思着是否要把它送回收容所。
好在那段日子里，尽管我时常连自己都无暇顾及上，却始终坚持未送走小狗。
我知道，我是在害怕，害怕当你知道我送走小狗以后会责怪我，害怕会再次听见你用冷漠的语气控诉我的自私，说我做任何事只想着自己，所以才咬着牙挺了下来。
后来，熬过那段日子后，工作开始走上了正规，生活渐渐变得平和，再大的工作压力也不会轻易影响到我的生活。
也学着扔掉了一袋袋速溶咖啡后，通宵熬夜的时候为自己泡上壶红茶提提神。
小狗不再变得狂躁和不安，很听话，越来越黏我，会在敏锐地察觉出我心情不好的时候，贴心地窝在我怀里。
我开始注意起它的饮食问题，不再喂食它与我一样的食物，从超市买来许多精制的狗粮，并定期带它上宠物医院体检。
小狗体型变大了许多，走路却依旧跛脚，相比前两个月要跛得厉害，姿势不算好看。咨询过医生，说是出生时没被好好照看，落下了病根，得跟着一辈子，治不好。
尽管它出行是需要拖着左腿移动，不太方便，可它却酷爱外出，尤其是下雪天。我怕它总跑外面会出事，便很少让它出门，入冬以后，更是尤为严格限制它的出行。
有时实在不忍望见它朝门外投射出的渴望，也会毫不犹豫带着它出去。
冬天少有的外出，常会见它兴奋地一个劲扑在厚实的积雪上打滚，又会像蜗牛雨后行过，在地上留下一道道长长的印迹。
它的温暖与贴心，是我离开你以后最意外的惊喜收获，所以我时常会看着它想起你，便总在电话里劝你也跟着养只小宠物，消遣这乏味的生活。
也企图用其他的事情弥补我欠缺于你的陪伴，掩饰我离开你以后心里常有的内疚感。有时候想想，不过二十来岁的年纪，我便早早怕起了那无孔不入的孤寂，又更何况是活了大半辈子的你呢。
可你总是推辞，说养大了便又得失去，何必太投入，反倒是落了空。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一有机会就找话暗示我离开你的无情事实，聪明地转移开我的注意力。
唯有一次在我反复地纠缠追问中，你向我道出了缘由，你解释说，不必再劝，我是一定不会花那钱，我的钱可不多，就等着你出嫁用。
僵了几秒，我几度想开口告知你，我离开的缘故，告诉你我之所以拼了命想要扎根留在这座大城市，不是因为它的景色有多么美，不是因为我有多么贪婪，我只不过是为了挣钱，挣许多许多的钱，让你过上更好的日子，如今哪儿需要你为我省下的这笔嫁妆费。
可现在的我，哪怕不愁吃穿，却依旧没有能力给予你一切我想要承诺于你的。
很多时候，事实的真相总是让人难以启齿。
没有能力给你最好的，更不能让你再担心我，于是我急忙收住了开口的欲望，反复告诉你，我能够照顾好自己，你不要心疼花钱，要好好注意自己的身体，宠物不愿意养就不养，都依你。
庆幸你并未多做纠缠，只是在我耳边嘟囔好一会儿，才肯收线放过一直没让你省心的我。
有一回，因为夜里糟糕的睡姿，加上半夜踢开的被子，早上起来我便突然生病感冒了。匆忙吃了药也不见有效，喉咙一直痒，咳嗽得不停。
想着不愿失掉这月的全勤奖，痛苦挣扎一番后，便又认命地从床上爬了起来，抓紧时间洗漱上了班。
直到下午六点下班，嗓子已经严重到无法开口说话，影响到第二天的工作，我才不甘心地请了一天的事假。
去医院的那天，我心想着工作日医院人应该不多，便在家里逗弄小狗许久后才肯出门。哪儿知道恰巧赶上了流感肆横的高峰期，医院过道走廊站满了人。
一想到早点回家休息的念想破了以及家里等着我回去喂食的小狗，周围吵杂的声音炸得我脑袋疼，心情就越发糟糕透了。
我知道这时你若在我身旁，一定又会皱起眉头，戳着我的脑袋叹气说，生病了就不要再生气，不然身体怎会好得快。
取号排了很久的队，才被护士安排打点滴，待她一走，想着早些回家，更是受不住瓶中药水嘀嗒的慢速。
我起身调快了很多，便无聊地打起了盹，迷糊中感觉脸有些热乎，也没想太多，阖眼又睡了过去。
猛地被人一下晃，还没瞧见人，就听到一番规规矩矩的说教：看你脸色都变了，不要嫌药水嘀嗒慢，一个劲图快，你身体会受不了。
语气不算好，却并不生硬得疏远，声音听着暗哑，便抬头望了过去，是位面色显现极为疲惫的年轻医生，想是为了这次的流感忙了许久。
他不高兴地皱了皱眉，伸手调慢了点滴速度。
见他不经意习惯性皱起眉头的模样，我想起了你常在我面前皱眉头的样子，相似的不悦神情显而易见。
年轻医生调慢点滴后，并没有急着离开，反倒是坐在我身旁仅有的空座上，一个劲不停揉着两边的太阳穴。
显然是累极了，可就是累成如此仍是不忘关心病人，定是少见极好的真正关心病人身体健康的医生，我便恳切地开口向他致谢。
他不以为地说道，年轻人就是没点耐性，一点儿也不懂得关心自己的身体，就知道贪玩。
看着他年轻的面庞，以及此时一番老气横秋的神态，我失声笑了出来，好脾气地向他解释自己不过是想早点回去喂食小狗。
他依旧用那不温不火的口气说，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还想着照顾小狗，你这真是对自己身体健康的不负责。
正当我想为自己再次出声辩护几句时，就见他被护士急急唤走，徒留我匆匆离去的背影，哪儿还有我再多说半句辩解的机会。
后来也有好几次，因由糟糕的睡姿问题，着了凉，也生过几次小病，所幸都未再严重到必须前往医院就医的状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