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白洋淀,素有北国西湖之称。
春有芦芽竞出,夏有蒲绿荷红,秋有芦荡飞雪,冬有坦荡无垠。
一
虽然我不是真正生活在淀内的水乡人,但是游览白洋淀有自己独到的路线。
我出生的乡镇在县城的北面。去往县城的路是一条还算笔直的公路。驱车几分钟,即使坐上随便一个路口都能停站的公交车,半个小时,也能直愣愣的穿越这个小县城的主要枢纽。
可我从没想过要去县城的旅游码头买票来观光美丽的白洋淀。
在我们村庄的东面还有一个小村庄。穿过这个小村庄就能看到真正的白洋淀风光了!
那是一段宋代筑的贮水堤。这条贮水堤一直通往县城的新建码头。它依势而筑,蜿蜒曲折。东面是烟波浩渺势连天际的淀泊,西面则是我所生长的,靠土地维生的村庄。
贮水堤被当地人称之为大堤。堤面十几米宽,堤坡两边长满了树,是最佳的避暑纳凉场所。
在我人生的二十几年里,和不同的人骑行游览过这里。
和同学游玩,与同事 偷懒,和家人朋友散心,几乎美好的回忆都在这里。
这也不止是我们年轻人的天地。妈妈一辈的也经常赶早遛弯儿,晨练。偶尔还会下堤去采蘑菇,挖野菜。
夏季是这里最热闹的时节。经常遇到三五成群的男男女女。他们或停在一边休息打闹,或围坐在一起聚餐闲聊。也有一两个独行的老人,他们面淀而坐,看着一望无际的淀泊出神。
每次的目的地不都是旅游码头。堤下有常年夏季等着载客的撑船老人。他们一般只载本地人,外地游客根本到不了这里,上边也不准许他们载。
一人几块钱,老人就能拄着船篙载我们去离岸边很远的淀面。偶尔扎进一条小沟濠。那开放着老人早已摸清“底细”的莲花荷叶。野生的,荷花亭亭玉立,荷叶翠绿欲滴。一船人兴奋不已。但老人不许我们摘尽。他只准许一人摘一两片荷叶,放在头顶遮阳。
芦苇荡却是从来不敢靠近的。因为那里匿藏着风和河水,他们绵延着,仿佛随时能被他们吞没。
二
印象里对随母亲乘船回家是极为模糊的。但对城里东关的老码头记忆却清晰可辩。
宽阔的石阶数不清层数。来往的人流,装卸货物的壮汉,还有满脸褶皱提着暖水瓶卖冰棍的瘦弱老太。
通往各村寨的船只都汇集在此。我站在石阶上提着母亲准备的糕点,渺小的,随即都能被湮没。
新码头的修筑已经有很少的游客知道这个曾经繁华的老码头。
但有极少数,他们大概厌烦成群结队的旅游模式,选择只身前来。
找一条小木船,和老板谈好路线讲好价钱便悠悠然的坐上船去。船老板先用船篙缓缓撑离岸边,再用船桨娴熟的划出两个幽静的小漩涡。
和人头攒动,喇叭横行的新旅游码头比,这里安静的什么都不曾发生过。只有两只船桨摩擦时发出的抑扬顿挫。
他们从正在通车的石头桥洞下穿过,也从简单的只能过人的木板桥旁划过。岸边有人叫喊嘻戏,庭院有人悠闲纳凉。水面有船和浪在拍打。
他们和这一切融入到一起,没有时间,没有目的地。
三
码头新建时,去过很多次。今天听人们说那里有明珠广场,明天有人讲那里造了人造沙滩,后天又有人说那儿还安了音乐喷泉。。。
我们不厌其烦的跑着,只因那里高雅恢宏的建筑离我们咫尺之遥。那里什么都好,宽阔的广场,随音乐迭起的喷泉和浪漫的人造沙滩。可总觉得缺少什么,好像游览过一次就再也找不到合适的人一起游览那里。
大堤骑行的尽头就是新码头。不知从哪一段起,凹凸不平的土堤面变成平坦的一尘不染的马路。
路的两旁竟然有序的搭建着漂亮的闪着油漆光泽的木头小屋。小屋里面摆放着琳琅满目的旅游产品。各种样式的帽子,草鞋,还有芦苇编制的各种坐垫,它们被涂上各种艳丽的颜色,在拥挤的商品里独占一席。当然还有各种钓鱼杆,水枪,长刀等男人感兴趣的商品。
越往里走,游行的客人也渐渐多了起来。他们赞叹着这里风景的自然,有人真的选择席地而坐,有人则挑中商品在砍价。我们推着自行车,脸上因为奋力骑行冒出汗来黏住刘海,在这景色不那么纯天然的环境下反而觉得突兀。
找到最后一段能下堤的坡路,俯冲了下去。
我回头看着刚才下来的那段堤坡。绿茵茵的草地上有游人坐在那里休息,不同的是多了几把太阳伞和几块五彩缤纷的地毯。他们坐在堤的西面,堤下不再村庄和田野,而是白洋淀一隅。
有小片芦苇,零星的几朵荷花,荷叶在骄阳下陪衬着反着绿光,漆了黄漆的小木桥下缓缓淌着碧绿的水。
一路有说有笑的同伴开始沉默不语。我自己也不再张嘴说话。好像力气都在骑行的路上用完了,心情也在路上高涨过了。。。
我们扎进一条很窄的林荫小道,在人造的环境下空气变得很静谧。
四
白洋淀占地面积366平方公里。我想就连白洋淀本地人都不曾全部涉及过。
我要说的,也只是其中我见识过的一小部分。
我现在所生活的是离县城十五公里,一个完全被水围绕的村庄。
它有一段连接外界,依堤而修的道路。出村的路只有一条,每次来或去,永远是两旁的风景最吸引人。
尤其是从外面回来。窗子外的风一进淀马上就清新爽人起来。
广阔的河面清澈的和天空一样碧蓝,微风迭起,蓝光粼粼。
堤的对面,围堤而生的芦苇,郁郁葱葱。淡粉荷花,出淤泥而不染。微风吹拂,芦苇欢快摇曳,荷花高贵抚姿。
这附近有大片的荷花种植基地。近百亩河面全部簇拥着荷叶,荷花在碧绿的簇拥下星星点点。也有一小片睡莲冒出河面。与荷花亭亭玉立相比,睡莲更显小家碧玉。
这里的堤永远都是蜿蜒曲折的,我经常被司机带迷路,不知哪一条才是通向家的路。
一路被水环抱。车辆迤逦而行,路过堤岸上搭建的精致院舍。再远处的芦苇丛间耸立的条纹大伞。垂钓的人们静止在风中和芦苇丛里,仿若他们也被镶嵌入这烟波浩渺的北国江南里。
五
女人们在空地上拉起长长的地龙。腰上缠着线,在一缝一合里穿引出自己对生活向往。
男人们在水地里倒龙,撒网。皮肤被晒的黝黑。一收一放间,都是对生活的渴望。
淀内,孩子们在水里嘻戏。从船的这头下水,一个猛子,从船的那头冒出来。他们像鱼一般躲藏,只有欢乐声在淀面回荡。
附近,谁家的炊烟里,又飘散出鱼的香气?
六
这是一个张姓占绝大多数的村庄。和老公走船串亲戚时曾路过张家老坟。土坟前立着石碑,刻着文字。曾经在村志上看过坟主人的简介,内容已记不大清楚。
问过家里的长辈,他们也说不清村里的谁和张家老坟的人关系更紧。只知道那是整村人的姓氏证明。
在我们这里结婚的第二天,新人都有上坟的习俗。
由家里的长辈带着,坟前铺一块红布。在长辈叙述家里又添了新人等陈词之后,新人磕三个头,代表祖宗已经认。
我们的婚礼在冬季举行。那时的白洋淀早已是千里冰封的北国风光。
踏上几近透明的冰面几乎寸步难行。脚上打滑,鞋的摩擦起不到作用。不到十几米,手心便开始冒汗。心里担心的依旧是“我不会游泳,掉下去怎么办?”
长辈去借了冰床,(当地叫托床)才解决我的窘境。事实上那是一段不近的路途。
被撑起来的托床像燕子般在空中飞翔。耳边的风“嗖嗖”作响。我们仿佛置身在天然的滑冰场里,自由驰骋,偶尔颠簸,但也快乐。
芦苇已被打割回家,只有留在地里的芦苇茬。冬季毫无筋骨的植物被踩的脆响。在坦荡无垠的天地里,那块红布格外耀眼。
每次回想和老公上坟,婶婶在旁的陈词时,都会条件反射的想,“我来这里是为了证明,我死了也被要埋在这里”。
七
前几天喇叭里广播需要去村委会拿快递的人的名字,叫大家仔细听着。
“仔细”了二十几个人仍然没有老公的名字。
我 想我还是没有完全适应这里的“广播”生活。
早晨,早市上外来的商贩都要在喇叭上广而告之一下自己的商品;中午村里的常摊做了炸糕要在喇叭里喊一声,通知大家机会难得,赶快来买;偶尔才来一次修理电器的也要广播一下,告诉大家去哪才能找得到他;傍晚喇叭就要繁忙一阵了。还没回家的孩子,父母就要在喇叭里“召唤”孩子们回家了。
每一天,村里都特别“热闹”。听多了每天“必唱”的那几出。偶尔出来新鲜的还是觉得“新鲜”。就比如这次“快递事件”。
当时边仔细听边想,这送快递的,挺会省事儿啊,而且还省电话费!聪明!
八
这里的生活,总的来说和其他地方没什么区别。但是因为有了这片水域而更加丰富多彩起来。
聪明的人们,把“小荷才露尖尖角”拌成凉菜。把“出水芙蓉”变成清炸。他们用热情和智慧让这里来的人们,把心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