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六,去参加朋友楠的婚礼。大半年没见,她怀孕四个月,穿上婚纱的样子美丽极了。冬日午后暖暖的阳光从哥大教堂大门里照进来,她挽着妈妈缓缓从光里走来。空气中是大提琴和钢琴弹奏的巴赫,我们屏息凝视,看着她缓缓走向新郎。不知是否因为我第一次参加西式婚礼的关系,这样的仪式感,让新人远远望着,再慢慢接近,像是对一段关系的隐喻,心意相合的不易、珍贵,慢慢相识相知,彼此信任,而至愿意托付终生。
伴娘用温柔恬静的声音念着顾城的《门前》:我多么希望,有一个门口,早晨,阳光照在草地上,我们站着,扶着自己的门窗,门很低,但是太阳是明亮的。草在结它的种子,风在摇它的叶子,我们站着,不说话,就十分美好。
我们看着她和他,互念誓词,交换戒指,为父母敬茶,一切都十分美好。新郎的朋友们组成的男生四重唱,用夜莺一般婉转的歌声,轻轻唱着披头士的Here, there, and everywhere, 歌声在空旷的教堂里回荡,"生命因为她轻轻招手微笑而改变"、"只要她在我身边,我就知道无需忧虑”,歌词里笃定又温暖的爱意也从回声中荡尽我们心里。
婚礼前两三周她突然电话我,说准备办婚礼了,忙得焦头烂额,问我知不知道哪儿能订婚礼蛋糕、花,还问搬家的事情,以后孩子要是出生了,得换一个大一点的房子。听她说着这些生活琐事,总觉得有些不搭,因为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而印象中的她总是对一切漫不经心、不以为意,出世、对生活的细枝末节并不在意的样子。与她相识,是因为朋友介绍,她纽大毕业,一个非常有才华的纪录片导演。后来她成了我的同事,她是很少见的,没有欲望的人,思考的问题别人看来也觉得玄乎,也正是这个性让她的纪录片总是有着特别的思考角度和韵味。跟她聊天,很有意思。因为公司不放婚假,她辞职了,那个时候我才听说了新郎的名字。婚礼当天才见到真人。听他们俩在说誓词时,拼凑出了两人相识的故事。他们所经历的一见钟情,沙漠求婚,他一步一步用坚定和宽容打消了她的顾虑、犹豫、不安,她也由此踏上了一条崭新的旅程,她将成为一个幸福的妻子,很快会是一个幸福的妈妈。像是他们两人合唱的那首米店一样,“撑起葡萄枝嫩叶般的家”。
在晚上的reception里,新郎一对朋友也正在筹划婚礼,两人恋爱8年,认真询问教堂租赁的价格,不时讨论彼此的想法,斗斗嘴,看得我们也是十分欢乐。一起参加婚礼的学姐感慨,不同人的婚礼,真是会有不同的样子。我当天在朋友圈发了一条状态:“谢谢你们,让我们看见爱情的样子。” 两个相爱的新人,用他们喜爱的诗歌、音乐去诉说他们的相遇相知,用誓言为彼此坚定了携手同行的决心,我们听他们讲述爱情萌发期的紧张、激动、隐秘的甜蜜,还有逐渐成长之际的自我怀疑、否定、若即若离,到最后牵手时的狂喜激动和随之而来的温柔平静。
我想起我在家乡经历的那些婚礼。离家多年,只记得小时候喜欢追着穿红裙的新娘子,上蹿下跳,讨糖吃,还有就是在三舅主厨的那些喜宴,坐在高高的方桌上,放开肚子大吃,最喜欢一盘接一盘的海鲜。闽南婚俗程序繁复,近些年又是越来越铺张。相亲、下聘礼、金首饰,豪车队,酒店宴席、多到吓掉下巴的彩礼,常常是大家所讨论、关注的。因为妈妈是妇产科医生的关系,家里常有少女少妇、阿姨大妈来拜访,絮絮叨叨,说说病症,扯扯家常。断续的故事进了耳朵里,对于婚姻生出许多恐惧。喝酒赌博欠债的丈夫、一天天长大越发乖巧伶俐的孩子,或是进了青春期却无法管束的孩子,会子、家里财政,大家族中公婆嫡娌之间的摩擦矛盾......当年结婚时见到的水灵的姑娘好像就挥散在空气里了。
心里一直觉得爱情和婚姻这两个“课程”太难,庆幸自己还未到遭逼婚的年纪。妈妈年轻时也是水灵的姑娘。年轻时的爸爸聪明秀气,当时他们在同一个医院也就这样认识了,结婚了。结婚了的爸爸跟那些爱赌博、下班不爱回家看孩子,喜欢应酬喝酒的叔叔们一样。童年记忆里总是充满了争吵、眼泪,妈妈教训时用的毛线针和扫帚,还有好几次自己边哭边扫他们吵架时摔在地上的碎碗。两人在一起,真是冤家互相折磨。幸好爸爸在变老的同时,长大了。十多年股民的爸爸碰到了牛市,把赌博、投资被骗的钱回了本,妈妈精明地借钱买了房产,捱过了股市的大跌,家里财政逐渐稳定,妈妈为了跟爸爸在一起,工作没有调到厦门,但转了一大圈,最后我们还是把家安在了厦门,他们以后可以退休在那里养老。有时候看看他们两个人凑在电脑前研究股票,搭把手清理家里的大鱼缸,老爸下班惦记着给妈妈的宝贝热带鱼喂食,妈妈每次逛商场都先逛打折区,看看有没有合适爸爸穿的男装,两个人报了户外小组一起去爬山远足,为了考职称一起围着桌子读书,互相提问帮助复习.....
我想这也是爱情的样子。
这人是要耗费掉多少运气,才能抓住一个志趣相投、与之偕老的人呢?又需要有多少勇气,在自己成长的同时,仍愿意抓紧当初牵的那双手,让他也继续前行呢?
爱情真是个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