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5月21日动笔,完成300字。9月28日、29日续写完稿。
毕淑敏的《非洲三万里》从3月18日买来,到我开始动笔的5月21日,断断续续读了两个月,还没有完。本打算搁笔埋头苦读,无奈手痒,于是又信手写来。
所谓“闭门谢客”,就是除了必要的本职工作之外,其他的杂事一概免了,整日陪在老婆小清身边,除去必要的检查,就是散步、聊天、一起读书、听书,同时我还在备考一个考试。
这要是生活在古代,多半就是“隐居”。“隐居”这个词或许离我们太遥远了。这似乎是只有古人才干的事情。中国人民大学陈传席教授甚至把隐居分为十类。我不知道我属于哪一类,只是觉得自己这样,每天除了工作之外,就是回家陪老婆,虽然我十分乐意。但却有些远隔尘世的意味。和老朋友也只是电话问候,极少出门,这种状态已经有半年多了。这便是我所谓的“隐居”。
这段时间读了几本新买的书。《非洲三万里》只是其一。但很多地方却很精彩。在《非洲三万里》之后,我又重读失而复购的左手张千里夫妇的《我们始终牵手旅行》,读完大约是6月底,但这篇文字停笔之后再续写的时候已经是9月底了。因为这期间,老婆怀胎日久,慢慢不便,我朝夕陪伴。无暇读写太多东西,等儿子出生,我才继续写这些文字。
一
我觉得能够隐居读书是一大乐事。因为不但可以抛却俗事缠身的烦恼、屏蔽不速之客的叨扰、暂别尘世熙攘的喧嚣,还可以读读书,也不只是读书。其实这数月间,我读书并不多,主要是陪孕,但也一直坚持读书。一方面可以平心静气,一方面可以随心所欲。岂不快哉。
隐居读书的人还真是不少,比如诸葛亮,陶渊明,这方面的研究很多,不必多说。我想起冯玉祥将军曾经两次隐居泰山,读书救国。有的说法是这样的[1]:
1933年8月22日,冯将军开始系统地学习革命理论和其他科学知识,请范明枢为他讲《左传》。接着,冯将军又请来了陈豹隐、宋斐如、赖亚力、董志诚(即李紫翔)、赵橙之、杨伯峻、尹进、王谟等多位学者,由陈豹隐讲授唯物辩证法,李季谷教授讲授西洋史,李达讲授马列主义,陶行知等抗日爱国人士讲述分析国内外形势,另外还有历史学、生物学、心理学、政策通论、国际政治情况、国内政治动态、外交论等多门课程。冯将军还出面牵头,把众学者组织起来,在普照寺成立了一个‚研究室‛,订阅了多种报纸杂志,分别对国际国内问题进行研究。冯将军还从全国各地购买了不少图书,并建了一个小图书馆,请在自己身边工作的王倬如管理。
一百七十多年前的1845年,美国作家梭罗当时岁数还没有我现在大,他到瓦尔登湖边隐居,一住就是两年。期间自耕自食,体验简朴和接近自然的生活,写成长篇散文《瓦尔登湖》,1954年出版。此书如何,自有万千读者公论。
英国人彼得·梅尔在纽约广告界工作了十五年,三十六岁开始写作,1987年,四十八岁时与妻子携爱犬到法国的普罗旺斯定居。1989年出版《普罗旺斯的一年》,“普罗旺斯三部曲”的第一部,普罗旺斯才终于为世人所知。
2010年,法国记者、旅行家西尔万·泰松曾自许四十岁之前在森林深处过一段隐居生活。于是他在贝加尔湖畔雪松北岬的一座西伯利亚小木屋里住了六个月。最近的村庄也在一百二十公里之外,没有邻居,偶有访客。他带了书籍、雪茄和伏特加。在这片荒原中,生活朴素而美好,简单至极:面朝湖泊和森林,注视着时光流逝;砍柴、钓鱼、做饭;大量阅读;在山间行走;在窗前喝伏特加。他在此经历冬春、感受幸福绝望,最终恢复平和。他每天把自己的思绪记录在笔记本上,于是就有了《在西伯利亚森林中》。而日记中也记录了他所带的书籍,书真的没少带。换做是我,在那个没有电视、没有网络的地界,四围都是无边荒野,鸟兽作伴。恐怕也只有读书才能排遣孤独寂寞。
二
古人或许真的有世外桃源,或许“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在现在这是不可能的。所谓的“隐士”,不管在当代还是古代,其实并不多见。在“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时代,读书、入仕、做官,就是正路。那些隐居的人也未必没有言不由衷的原因,甚至未必没有自己的如意算盘。比如八大山人、顾炎武、黄宗羲,他们都是明末大家,不愿同流合“清”罢了。陶渊明挂印归田或许真的只是为了“复得返自然”。至于大名在外的诸葛亮隐居,未必真就愿在南阳躬耕终老。
明明是个“隐”字,却有一大半是个“急”字。而“稳重”的“稳”字也有一大半如此。这对造字颇有渊源的中国文字来说,我真有点搞不懂。好在这样“驴唇不对马嘴”的字并不多,还有一个“喼”,是个粤语和客家话的方言字,箱子的意思。比如皮喼。还有一个用法就是喼汁,一种源于英国的调味料。
恐怕那些真正想求清净的人,即使身处闹市也能闹中取静,比如西安的大慈恩寺、开封相国寺、北京雍和宫、白云观、苏州寒山寺、镇江金山寺,其实距离当时的经济发达地区都很近,但它们却颇负盛名。而且他们还要接受万千善男信女的参拜,要普度众生,自然不大可能地处深山老林,至少不会闭门谢客求清净。而大家到这些地方的时候,心里就自然虔诚了,自然也不会有影响出家人修行的事情发生。毕竟庙宇道观是真正的清静之地,雷公脸的顽劣徒弟和蛇蝎心肠的美艳妖怪只是吴承恩的小说家言。
更多人虽有看破红尘的意思,但却没有了断凡尘的决心。他们只能退而求其次,做个居士。其实居士就是在家信佛信道的人。如果说和尚道士是全日制本科生的话,居士就是成人自考。另外居士也是很多文人的雅号,他们未必就真的吃斋念佛、心如止水。比如世人皆知李白号“青莲居士”,但却好酒,“自称臣是酒中仙”。
不过参禅修道、吃斋念佛未必就是真的不问世事。比如天文学家一行,苏轼的朋友佛印。比如李叔同,赵朴初、释永信。不只有国人如此,会念经的外来和尚也是如此。比如利玛窦、汤若望,不但过问世事,还出国布道,乃至于在中国传播西方科学文化,甚至参政议政。
但是出家人和俗世就是两界,不能混为一谈。魏晋南北朝时的崇佛或是灭佛,一代女皇武则天的崇佛很大程度上只是政治需要,与宗教无关。倒不如唐太宗推崇“二王”书法来的实在。
三
毕淑敏女士在书中提到南非土地上的原住民,科伊桑人(意为真正的人)。他们分为布须曼人(bushman,生活在丛林中的人)和霍屯督人(意为笨嘴笨舌的人)。
其实这后两个名称是先有的,但是不好听,因为是来非洲荷兰殖民者取的,戴有色眼镜看人是肯定的,不过除了白色人种之外,黄色人种、黑色人种都是有色人种。科伊桑人是他们自己取的新名字,意为真正的人。
生活在北极地区的“爱斯基摩人”是黄种人,这名字的意思是“吃生肉的人”,不是欧洲殖民者取的,而是印第安人取的,历史上印第安人和他们有矛盾。因而他们自己改称因纽特人,巧合的是这名字在爱斯基摩语中的意思也是真正的人。
这名字很重要吗?当然很重要。中国人讲“人过留名,雁过留声”。外国人的这种做法。在中国历史上也有。比如元代,人分四等。鲁迅先生就说[2]:
至于元,则人民截然分为四等,一蒙古人,二色目人,三汉人即北人,第四等才是南人,因为他是最后投降的一伙。最后投降,从这边说,是矢尽援绝,这才罢战的南方之强,从那边说,却是不识顺逆,久梗王师的贼。孑遗自然还是投降的,然而为奴隶的资格因此就最浅,因为浅,所以班次就最下,谁都不妨加以卑视了。
当年的雍正皇帝在胜利之后,授意自己的兄弟改名。允禩改名阿其那、允禟改名塞思黑。有人认为是狗、猪之意,有学者持不同意见。但是允禟的儿子改名却是有明确记载的。长子改名为复西浑(fusihūn、下贱的)、二子改名佛楚浑(fecuhun、行丑事的)、三子改名乌比雅达(ubiyada、可恶的)、四子改名额依默德(eimede、讨人嫌的)、五子改名为海兰(hairan、可惜了的)、六子改名栋启(dungki、懒惰的)、七子改名杜希宪(dusihiyen、糊涂人)、八子改名额依浑(eihun、愚蠢的)。清修满汉对译工具书《清文总汇》等均可查到诚、恒二亲王给允禟八子所改写之名。
这种戴有色眼镜的称呼也不只限于人名。比如非洲的科特迪瓦,名字源于法语,旧译象牙海岸。科特迪瓦国徽制定于1960年,中心图案是绿色后面上的一具白色象头,科特迪瓦原国名“象牙海岸”就来源于此。大象曾是领导人民争取独立的象牙海岸民主党的党徽标志。
同在非洲的加纳,1482年建立第一个殖民堡垒埃尔米纳。继而又修建阿克西姆、阿克拉等要塞,掠夺黄金、象牙,贩卖奴隶。加纳沿海地区由此被称为黄金海岸。
而中国人也有这习惯。比如河南新乡有个获嘉县,原来叫修武县。汉武帝派兵讨伐叛乱,得到了南越国的丞相吕嘉的首级,此时汉武帝正好东巡到这里,因而改名。
四
左手的书里引了几句钱钟书的话。我从钱钟书先生的名著《围城》第五章末找到了尾辛楣的这段话[3]:
像咱们这种旅行,最试验得出一个人的品性。旅行是最劳顿,最麻烦,叫人本相毕现的时候。经过长期苦旅行而彼此不讨厌的人,才可以结交作朋友——且慢,你听我说——结婚以后的蜜月旅行是次序颠倒的,庆该先同旅行一个月,一个月舟车仆仆以后,双方还没有彼此看破,彼此厌恶,还没有吵嘴翻脸,还要维持原来的婚约,这种夫妇保证不会离婚。
这话真不错。我和老婆小清的往日旅行中就遇到不少不顺心的事,但并不影响我们的心情。
2009年,她到山西朔州看我。她到太原的时候,已经是国庆节兼中秋当天早上。不出意外,没有票。等坐火车到朔州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第二天醒来,吃饭的地方也屈指可数,我们就在镇上的小店吃了几顿。但我们现在仍然觉得那家的羊杂汤很好喝。
2011年,因为北京变化太大,东直门眼皮子底下的中国银行看不见,我又忘记了密码。却阴差阳错地逛遍了四九城。顺路在南锣鼓巷里吃菠萝蜜,中央电视塔下逗水母玩。尽管推迟了我们的行程,但并没有影响我们游玩的心情。那时候正值五一假期,我拽着她去了王府井全聚德。其实已经在周围逛累了。才四点半。但上去竟然还要排队。难怪烤鸭是“火”字旁的。不过,让我失望的是,那天的鸭子实在有点腻。
2013年婚后蜜月从海南回来,我们途径临沂过夜,又到全聚德吃烤鸭,腻的无与伦比。饭后我直言此生不会去第二次。
2015年春节前,我和老婆小清在北京,团购了鲜鱼口便宜坊的晚餐。这次的烤鸭终于没有让老婆失望。但是我却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劲,饭后带着她从大栅栏步行到王府井,又沿着长安街到赛特附近的酒店。寒冷的冬月,明亮的路灯,我俩腰酸背疼腿抽筋,我只能说带她看首都北京的夜景。
等几天之后去北京大学的时候,我们从东南门持身份证排队进入,往西走,一直到了西门,两边有卫士。小清觉得西门景色不错,红墙黄瓦、蓝底金匾,执意要在西门外合影。于是我答应了,果不其然,卫士并非摆设,我们无法返回校园内了。我们的第一次北大之行就成了简单的“一路向西”。
好在这些意料之外的事没有影响我们的心情。我们牵手旅行的时间累加起来也有数月了。我们仍然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五
旅游其实很简单。就像左手所说[4]:
旅行不过就是从你待腻了的地方,到别人待腻了的地方。
但是旅行并不是迁徙,旅行很有价值[5]:
旅行还可以给人带来无形的东西,比如旅行中获得的见闻、感悟和看过的世界、认识的人。对有些人来说,无形的就是无价值的,那的确不如买一个电视机或者名牌包包来得实在;而对有些人来说,只有这些无形的东西,才是生命中最珍贵的记忆。
当然旅游不是一帆风顺地按图索骥。花钱、花时间、花精力难免,走错路、上错车、办错事常有。不过就像左手所说[6]:
旅行到底对你意味着什么,要付出多少代价,因人而异。适合自己的,就是极好的。不必羡慕,也不必妒忌。你付出了多少,就会获得多少。
孔子说:“智者乐山,仁者乐水”。孟子说“孔子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我曾有意据此为儿子取小名,叫“小鲁”。但因怕被误认为姓鲁而未用。不过我的确希望他能够心胸开阔、视野广阔、登高望远、居安思危;希望他知识广博、见解深刻、阅历丰富、性情随和。三年以前,我在《旅游杂谈》一文中引过清代钱泳《履园丛话》中的几句话:
语有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二者不可偏废,然二者亦不能兼。每见老书生矻矻纸堆中数十年,而一出书房门,便不知东西南北者比比皆是。然绍兴老幕,白发长随,走遍十八省,而问其山川之形势、道里之远近、风俗之厚薄、物产之生植,而茫然如梦者,亦比比皆是也。
我希望我的孩子不要犯类似的错误。既要读书学习,更要见多识广。就像微信公众号“圣书堂”此前连载的十余篇《小屁孩游记》,作者一天小朋友只有11岁,即将小学毕业,遂将她数年前的旅行经历写下来。这种旅游的经历和写作的锻炼,对孩子来说都是一种积累和成长。
现在我也为人父母了,我当然不介意带着孩子去旅行,只是不敢像左手夫妻那样,孩子一岁半的时候就带他去巴厘岛。不过我的想法和左手一样[7]:
我的愿望是有一天,他能成为我的旅行伴侣,带着自己的思想、攻略、认识,和我一起,而不是我带领他,走遍这个世界的角角落落。
只不过未必要走遍全世界,毕竟时间精力有限,人生要学会取舍,学会放弃,学会承担,他以后一定会懂得这些的。就像我和他妈妈一样,虽然爱旅游,不喜欢生活简单重复的枯燥无味,但是很多时候,我们别无选择。也许等我们退休了,我们就自由了。可那时我们已经六十多了,青春不再,朱颜老去,我们还会像现在这样雄心勃勃吗?读了左手的书,我觉得我一定会[8]:
曾经有人问我,等你们老了,还会这样去旅行吗?我想不出停止的理由。怀着对世界的好奇心走在路上,会让我们保持单纯清净的心灵,保持有温度的感情,让人年轻,让人开阔。最重要的是,有资格去旅行的必然有着健康的身体。
六
关于旅行的方式,无非像左手书中所列举的两种[9]:
很多人喜欢随遇而安的旅行方式,到了那里找当地人搭讪聊天询间,或者边走边看。而我们两个热衷于出发前预习、做功课,就像学生时期一样,头碰头,托着下巴,相互解答和讲述。在去一个地方之前,我们会对当地的几种情况进行分析和考量:一是历史,二是文化,三是电影书籍的观后感和读后感,四是照片的拍摄角度和攻略。
我不是和稀泥主义者,但我觉得旅行的方式应该兼取这两种方式的优点。
一方面,我们是去旅行,不是去探险,更不是去流浪。我们都是俗人,有自己的社会角色,“久在樊笼里”,偶尔“放风”是可以的,一去不返的“越狱”是不行的。就像左手那样,光鲜的旅行之外是更加刻苦的工作。所以对于时间、金钱、精力的付出要有相对精确的计算,对于可能的风险和突发事件也要有所准备。我们不能像无头苍蝇一样,不能以身犯险。就像左手在书中为去尼泊尔而经历的种种担心,所做种种准备,以在尼泊尔工作一年多的我的经历来说,这种担心并不多余,这些准备十分必要。但是,旅行也是一个放松的过程。所谓放松,不外乎“随心所欲”四个字。尝试新鲜事物,满足好奇心,探索大千世界,惊喜,甚至适度的惊险和惊吓,都是一种放松。毕竟我们好不容易从朝九晚五的牢笼里逃出来,何必再照方抓药、按图索骥呢?我们是出来散心的,不需要事无巨细的行程表。只有开飞机才需要执行厚厚的检查单。我们应该带上一颗探索未知的好奇心,处变不惊的平常心,背上必备的行囊,伴着阳光雨露,收拾打扮自己,朝着自己向往的地方,快乐出发。
[1]引自贾晓明《冯玉祥曾隐居泰山请多位学者称要读书救国》,载于《人民政协报》,转引自中国新闻网2013年8月29日转载网页。
[2]引自鲁迅《北人与南人》,收于《花边文学》。引自《鲁迅全集》第5卷,第456页,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版。
[3]引自钱钟书《围城》,第201页,三联书店2002年版。
[4]引自左手著、张千里摄《我们始终牵手旅行》,光明日报出版社2012年版,第188页。以下本文凡引该书,仅注出页码。
[5]引自第86页。
[6]引自第87页。
[7]引自第110页。
[8]引自第141页。
[9]引自第15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