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芳跟单位请了假,去了一趟菜市场,买了些排骨,大闸蟹,西蓝花,玉米,土豆,青辣椒,虾仁,往日里总会跟摊主讨价还价,要么就是少给个零头,要么就是顺手牵羊拿走几根葱蒜。
今天却很大方,爽快的付了钱走人,连头都没回。
路过超市的时候陈芳进去买了瓶红酒,两个高脚酒杯,几根红烛。
回到家就开始忙碌起来:排骨剁成小块,下锅焯水,凉水洗净,放到炒锅里开大火,葱切段姜切片,待沸腾后转小火慢炖。瓷白的砂锅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空气中飘散着浓浓的香味,让人垂涎欲滴。
接着开始洗菜,摘菜,切菜,一切准备妥当就开始煎炒烹炸。
虾仁在油锅中欢快的跳动;西蓝花滑入油锅,伴着一阵油烟发出阵阵沸响;土豆伴着辣椒在锅中跳起了双人舞;大闸蟹在抽屉中慢慢变成诱人的红色。
在裹挟着葱姜蒜辣子味的油烟中,伴随着锅碗瓢盆的叮当交响,陈芳恍惚回到了十年前和刘伟刚结婚那会儿,两个人亲密无间,一个人摘菜,另一个炒,伴着欢声笑语一盘盘菜端上餐桌,然后两个人围坐在一起,任凭屋外世界怎样寒冷刺骨,屋子里,两个人其乐融融。
陈芳把菜都端上餐桌,精心摆好。红酒打开,倒入酒杯。猩红的液体在透明的杯子里摇曳,像血一样,倒入白色粉末,瞬间升腾起气泡,然后又归于平静。红烛点燃,顿时一室光辉。
陈芳到卧室脱掉了充满油烟味的衣服,换上了自己最喜欢的黑色连衣裙,又精心给自己化了个妆,盘起了头发,看着镜子里丝毫不显老,仿佛回到十年前那样美丽的自己,她勾起嘴角,笑了起来。
起身给丈夫刘伟打了个电话,响了两声那边立马挂掉了。陈芳不死心,接着打,打到第五遍的时候,那边终于接了起来,一开口就骂骂咧咧:“你烦不烦?要死了一会一个电话,我这会正在谈业务,你能不能别烦我?”
陈芳假装没听到电话里年轻女人的娇笑和丈夫喘着粗气的不耐烦,“平时你怎么在外面胡闹我不管,今天是儿子的祭日,你必须得回来!”
电话那头沉默了半晌,刘伟语气低沉,“知道了,我马上回去。”
挂了电话陈芳冷笑,笑着笑着眼泪就下来了。
如果儿子不出意外,今年也有十岁了,正是活泼调皮的年纪,有了儿子,这个家里一定不会这么清冷,她也不会这么寂寞。
陈芳盯着跳动的火苗,陷入了回忆。
陈芳师范毕业后成为了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父母也都是城里的教师,生活富足安逸。
再加上长得漂亮,追她的人一大把。
可她却偏偏喜欢上了农村来的小保安刘伟,刘伟家里穷,尽管成绩优异却还是辍了学来城里打工,因为学历不高只能当个小保安。
陈芳的父母当然不同意,可拗不过满心满意都是刘伟的女儿,就由着她去了。
婚后二老怕女儿受苦,就拿出一辈子的积蓄给小两口买了套小房子,剩下的钱拿给刘伟让他做生意。
刘伟也能干,拿着那些钱先做些小生意,赚了不少钱。后来他又用这些钱投资房地产,慢慢的生意越做越大,钱也越赚越多,人也就越来越忙。
那时候陈芳忙着照顾儿子,没时间顾他,渐渐的,刘伟开始越来越晚归家,有时候甚至彻夜不回。回来就推说应酬太多,晚了怕打扰她们母子,就在公司凑合睡了一夜。
陈芳有些困惑,女人的直觉告诉她正在和丈夫渐行渐远,可是她却无能为力。毕竟要上班,照顾儿子,洗衣做饭,照顾年迈的父母,整天忙的团团转,哪有闲时间管他?
儿子八岁那年暑假,本来说是一家人约好了出去野营,最后刘伟说工作太忙去不了,本来还欢呼雀跃的儿子瞬间拉下了笑脸。陈芳安慰儿子,没事,妈妈陪你去也一样。
谁知儿子犟得很,说爸爸好久都没有陪过她们母子了,今天非要爸爸跟着一起去。
儿子说去公司找爸爸,陈芳想着离家不算远,就同意了。
等到她把儿子的校服洗好,运动鞋刷干净,儿子丈夫还是都不见踪影。
她给丈夫打了个电话,谁知那头惊慌失措的丈夫哭着让她快到医院,说儿子出车祸了,正在抢救。
陈芳瞬间大脑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的医院,丈夫刘伟正蹲在手术室门口,一脸茫然。
陈芳顾不得质问刘伟到底发生了什么,哭泣着站在手术室门口焦急的等待,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手术室门打开,盖着白布的儿子被推了出来,医生语气平静:“很遗憾,患者因伤势太重没能抢救过来,我们已经尽力了。请家属节哀!”
陈芳扑倒儿子身上嚎啕大哭,仿佛要把毕生的眼泪都流干净,哀恸又悲怆,最后因悲痛过度而昏厥了过去。
再次醒过来一切都变了,儿子没有了,年迈的父亲原本身体就不好,听到宝贝外孙去世的消息受不住打击也去了。陈芳趴在老父亲床边,一个劲儿的抽自己嘴巴,“爸,都怪我,要是我拦着涛涛不让他去找爸爸他就不会出车祸,我的涛涛啊,他还那么小,离了妈妈可怎么办啊?爸你也不会受打击就这么去了,我们一家人和和美美多好,我是罪人啊,我该死!”
刘伟安慰她:“这一切都是意外,谁也不想这样啊。你想开点,日子总要过下去,咱妈还要靠咱俩呢,你要是再倒下去这个家可怎么办啊?”一番话说的情深意切,陈芳看见他眼角闪烁着几点泪光,不由得反劝到,“你也别太难过了,这个家还要靠你撑着……”
刘伟把陈芳揽到怀里,沉浸在巨大悲痛中的陈芳错过了他眼里闪过的愧疚不安。
遭遇了这场足以击垮任何人的浩劫之后,陈芳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眉目间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神采。可她不能倒下,受到打击卧病在床的母亲还要她照顾,幸亏丈夫这段时间推掉了工作在家陪着她,整日里对她嘘寒问暖,体贴入微。
就是刘伟最近有些奇怪,夜里总是被噩梦惊醒。听到他梦里总是念念有词,还提到儿子,一个劲的说对不起,陈芳长了个心眼。
那天陈芳说是心里难受想喝酒,拉着刘伟陪她喝了几杯,事实上她喝的是白开水,酒都灌进了刘伟的肚子里。喝醉了的刘伟在陈芳的刻意引导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忏悔着:原来那天儿子去公司找爸爸,却无意间撞见爸爸抱着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亲吻,儿子气不过推门指责爸爸,说要回去告诉妈妈他的所作所为,刘伟慌了,忙追出去撵儿子,儿子被他一追跑的更快,匆忙间闯了红灯被疾驰而来的汽车一把撞飞……
得知真相的陈芳心口尖锐的疼,一股愤怒之火快要把她烧毁,冲进厨房拿了把刀不由分说就朝刘伟砍去,求生的本能让刘伟一下子清醒了,他很快钳制住陈芳,大喊:“你疯了?!”
陈芳顾不得胳膊的疼痛,大骂刘伟,“你个畜生,是你把儿子害死的,我要杀了你!”
刘伟闻言一惊,声音慌乱起来,“你……你都……知道了?我……我也不是……故意的。”
陈芳此刻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她坚决的提出了离婚。刘伟却不同意,哭着求她原谅,“我会好好补偿你的,儿子也不愿意看到我们俩分开的……”
陈芳狠狠的给了他一耳光,“你还有脸提儿子?”
刘伟跪在地上求饶,“老婆,就算不提儿子,那咱妈呢?她年纪大了,受不了打击,她要是知道了真相,能承受的了吗?你也得为她想想啊?”
陈芳咬牙切齿道:“住口,那是我妈,你个人渣不配叫她妈!”
但是为了生病的母亲,陈芳只能打落了牙活血吞,忍着又跟刘伟生活在一起。
这一过又是两年,久病成疾的母亲最终没能熬过这个冬天,在一个下雪的早晨撒手人寰,去了天国。
陈芳看着被病痛折磨的不成人形的母亲,喃喃自语,“妈,你可以和爸还有涛涛团聚了,你们要好好在那边生活,,等着我……”
处理完母亲的后事,陈芳铁了心要离婚,跟这个畜生不如的男人多生活一秒钟,她都觉得恶心。
搞外遇害死了自己的儿子,愧疚了大半年,但是狗始终改不了吃屎,再加上陈芳懒得理他,刘伟愈发的嚣张,公然在外面养起了小三,听说小三还给他生了个儿子,呵呵,他凭什么这么得意?
陈芳觉得离婚太便宜了他,不止一次动过害死他的念头,但终归没敢付诸行动。
那天早下班的陈芳回到家听到阳台上,刘伟正在打电话,声音很小,陈芳悄悄走近,贴着耳朵听:“她跟我提了离婚,我已经把财产全都转到咱们儿子名下了,她孤家寡人一个,给她留五十万已经算是我仁慈了。剩下的全都给你们娘俩,嗯,你放心,她不会知道的,就算知道了,她也没什么办法,那么一个傻女人,我还制不住她?”
陈芳咬紧了嘴唇,直到有血流下来她才回过神来,奇怪的是一点也感觉不到疼,不光是嘴上,心里也是。更多的是悲哀,是痛恨,是苍凉。
这番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陈芳不动声色的忍了几天,这天是儿子的祭日,她知道,动手的时间到了。
她网上购买了氰化钾,昨天晚上签收的,时间刚刚好。今天做了一大桌菜,最后的丰盛晚餐。
一阵开门声打断了陈芳的回忆,她朝着刘伟温柔一笑,“你回来了?快洗手吃饭吧”
刘伟循声看向她,眼里闪过惊艳,微微点头。
两个人面对面坐在餐桌上,陈芳语气缓慢而温柔,“你看,这都是你爱吃的,我费了好大功夫才做好的,快吃吧别浪费了。”
刘伟夹起一筷子土豆丝,放到嘴里品尝,“嗯,不错,还是当年的味道。你费心了,谢谢你。”
陈芳没搭话。
末了,端起红酒杯轻轻摇晃,“明天咱们就去离婚,今晚再陪我喝杯酒吧,嫁给你这十年咱们还没吃过烛光晚餐呢,今天也算如愿了。干杯!”
碰完杯刘伟一仰头把杯子里的红酒一饮而尽,陈芳直勾勾的盯着他,突然哈哈大笑,刘伟吓了一跳:“你笑什么?又疯了?”
陈芳一字一句的说道:“我没疯,相反,是你要死了。我在你的酒里放了氰化钾,剧毒,你会觉得喘不上气,活生生的窒息而死。哈哈,这就是你的报应。”
“你……你”陈芳眼睁睁看着刘伟指着她想说什么,却一头栽倒在地,浑身抽搐,不一会儿就没了动静。
陈芳边笑边擦眼泪,一口喝下了桌上的红酒。意识涣散的那一刻,她仿佛看见久违的父母和儿子在向她招手,“爸妈,儿子我来了,咱们一家又可以团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