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我毕业的日子。

并不是指大学毕业。我是一个杀手，我说的毕业当然是指杀手学徒的毕业典礼。

这样算起来，从我记事起就一直跟在师傅左右，做这一行也已经超过十年了。

和其他人不一样，师傅教我的杀人技法，最初是从剪照片开始的。

你别以为剪照片很简单，贴着轮廓把人物给剪出来是需要综合实力的。

比如说耐心，最初的单人风景画还好，只要把一个人从背景里面剪出来就好。但是一旦人数超过三个，不摆着V字手，而是形体复杂，相互缠绕，那就很难了。

对一个小孩来说尤其如此。

不过到我十岁时，已经可以剪更为复杂的照片，比如达芬奇的《维特鲁威人》和《最后的晚餐》。

剪照片是成为杀手的第一步。就像之前说的，它考验的是一个人的耐心。

单有耐心还不够。还要考验一个人的细心程度，要把边缘都给裁掉，不留一丝儿边。

自然，还有手对于刀片的触感，想象沿着人肌肤的触感。

最后就是杀气，对着照片中的人，感受他（她）在照片里的呼吸，当时的天气，周围的行人，以及周围的路况和风速。这一切就已经在脑内完成了印象。

所谓的想象训练。杀人之前，在脑袋里先要模拟，并构建事件发展模型。

师傅说我杀气很强，是天生当杀手的料。

之后，就开始学习各种杀人手段。当然还是以理论为主，每个月还有摸底考试。主要是化学配方和数学方面的应用题。

类似：小红在晚上八点的时候杀了小明，但是被对面的邻居发现了，小红穿过马路到对面邻居家的速度是3.6km/h，邻居报警后，警察在十五分钟内赶到，请问，小红能够在警察来之前杀死邻居么？

我计算出了结果，但是师傅的答案却是一个字，跑，所以被罚关禁闭一周。

当然，理论考更多的还是杀人的概念。

刀具锋利，但流血多。

鱼线口子小，但消耗的自身力量大。

制造意外最为保险，但准备工作繁琐。

十四岁后就从猫和狗开始练手，接着是深山中面对一些哺乳类动物，再之后是巨熊或是豺狼。

今天我二十一岁，终于要面对真人下手了。这令我感到异常的兴奋。

当双手浸染人的鲜血，亲手熄灭他们的生命之火，那代表我就是一名正式的杀手了。

现在这间房里躺着两个人。一男一女，是夫妻。

女的倒在血泊中，男的半跪半坐在墙角，身上插着一把刀。虽然血也缓慢地流淌开来，但因为没伤到器官，所以离真正的死亡还需要一段时间。

师傅去买牛奶了，这段时间，我站在窗口，思索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放......放过我吧。我知道，你的目标是我老婆，她得罪了人，

不......不，不用杀我吧。”

“你说，我一边拉琴，一边杀你，这样会不会比较有艺术感。”

“什么？”

“不行啊，我去，还是不行。这个被074抢先用了。”

我思考的就是关于杀手pose的问题。每个想在行业内独领风骚的杀手都会考虑这个问题。

前杀手之王每次在杀人的时候会留下一道谜题，让警察去解答。

女臣维吉娜会在墙上进行彩绘。

还有那个该死的074，一边杀人，一边在案发现场拉小提琴。该死，他以为自己是乔治克鲁尼？

也有一些家伙太执着于个人pose结果搞砸的。

水鬼是处女座，每次解决完一个人，都会帮他沐浴更衣，且水温一定要是36.7.有一次温度表坏了，出去买新的温度表时，就会警察捉拿归案。

原来案发时，他忘关了水龙头，那家房子年久失修，水漏到下层，被人举报。结果就这么被逮了个现行的。

总之，说那么多就是想表明，pose对一个优秀的杀手是多么重要。它具有标识度的语言代表了你的名片，你的脸面，你的风格。

它就是杀手的二维码。

作为一个第一次杀人的杀手，这是要跟一辈子的事儿。重要性不亚于第一次做爱，该用什么姿势。

“你觉得什么pose比较帅气啊。”我问丈夫。

“我不知道，你别杀我。”他痛得发抖，根本听不进我说的。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我把刀拔出来，又插进了他身体的另一个部位。

“啊！！！”

“我说，你有没有好的建议。”

“我想想。我想想”

“恩，你想想。不过要快哦，我师父来了，你肯定活不过10秒。”

“有，有没有特别擅长的？”

“特别擅长的？”

让一个被杀者讨论杀手杀他时改用什么pose，确实有点残忍，就像是在吃鸡时，和鸡讨论该用哪种吃法一样。

“除了杀人外......除杀人以外，我比较擅长剪照片，但如果说自己喜欢的话，咦，这么一说，好像还真的没什么兴趣爱好啊，除了做家务。”我使劲扣着下巴上的青春痘。

“要不，杀了你之后，我在你尸体旁边叠衣服？”

“你还是剪照片吧。柜，柜子里有一堆，你可以慢慢剪，不用急。”丈夫的眼睛发出恐惧的光芒。

“是吗，叠衣服好像确实有点小家子气了。”

“就是了，就是了，咳咳。”

“说到剪照片，让我想起了我师哥，我师哥也是一个杀手，他每次杀完人，都会折一只千纸鹤，不过警察抓住了，蹲完大牢，出来也就开了一家锡纸店，减减春联什么的。”

我说的时候，看到丈夫瞧瞧去拿旁边的一只手机。

“喂，你动作这么慢，瞎子都看到了。”他快碰到的时候，我把他手机踢掉了。

“小兄弟，你让我活吧，我银行卡里的钱都给你。”

“哎，也不是我要杀你，接单的是我的师傅。就算我不杀你，我师父也要杀你的。”

“哎呦，你们的目标是我老婆吧。不管我的事啊。”

“这我不清楚了，点APP的是我的师傅，但是被你看到了，肯定不能放过你呀，你说是不是。”

丈夫不说话了，就在那里哭。我则还在想，关于我pose的问题。

“你别哭啊，我最受不了大男人哭了。”我抓耳挠腮，觉得心烦。

“我帮你去厨房泡杯果珍吧，要不要。”

也没看到他点头还是摇头，经过他的时候，不小心被插在他胸前的刀绊了一跤。

“抱歉，抱歉。”好像插得更深了，而且刀一偏，插进了心脏。

他用不甘的眼神看着我，好像在看一个怪物。然后咽气了。

我吐了吐舌头，去厨房冲杯果珍给自己压压惊。

妻子是师傅消音手枪干掉的，这么说，我第一个亲手终结生命的人，就这么简单地死了？

我去，这么草率？！说什么也要让我摆好pose再死吧。越想越纠结，我刚想回去，结果听到了一声枪响。

我冲出去，师傅的牛奶掉在地上，从手捂着的地方看，他确实是中枪了，而开枪的竟然是刚才躺在血泊中的妻子。

“没想到吧，哈哈哈。那封举报信寄出去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惹到了仇家。也知道你们大概会这几天来，我早就准备好了防弹衣和血浆袋。怎么样，想不到......吧。”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她低头一看，自己的胸口上有一把飞刀。是的，我师父的绝技就是飞刀。虽然他已经很多年没有用了，但有时候为了防身，袖口里一直藏着刀。

“师傅，你怎么样。”我看到血液漫过我的双手，我知道，被枪正面击中，是怎么都活不了了。

我并没有伤心，因为师傅教我最重要的一课就是，杀手要保持冷血。以至于十五岁之后。每个两星期，他就会在我身体内抽出1000CC的血，放到冰柜里，再用冰柜里的血替我换上。

“我怕是不行了，你先走。”

“不行啊，师傅。我刚杀完了人，但是专属于我的pose还没想出来。”

“走！”

“要不你帮我想一想？”

师傅也瞪大了眼睛，用不可思议地表情看着我，随后便咽气了。

枪声在黑夜里实在是太明显了。半小时内，警察一定会赶来。

不能在这件房间停留太久。

实在想不出，先拿叠被子替代吧。于是我把被杀人一家的衣服都拿出来，一件一件叠好，放在他们两个旁边。

做完这一切，心里平和了下来。舒舒服服的，我个人还是很满意的。

警察十七分钟之后就到了。现场被拉了警戒线，我扮成这栋楼里的住户，一起凑在人群中张望。

“真是一场混战。”老警察看着一屋子的血腥，皱起眉头。

“是啊，太残酷了。”有人在搭话。好吧，那个搭话的人就是我。

“钟队，案发现场发现了1.4口径枪支，还有若干把刀具，目测应该是凶器无疑。”

“恩。”

“看来是一场仇杀，把血液都带回去化验，估计行凶的也都差不多死在现场了。”

听到这话，我就有点听不下去了，什么叫死完在现场了。行凶的现在就在你眼前啊。

“这一叠衣服是怎么回事？”

“对啊，死亡现场怎么会有一叠衣服。”这栋楼来凑热闹的群众七嘴八舌。

哈哈哈，终于发现是杀手作为了吧，作为我的出道作，及格应该是没问题了。

“衣服裤子叠这么整齐，难道另有隐情！”老警察思索得太认真，居然说出来了，“难道是!”

他发现了！

“我知道了，这个现场是经过精心布置过的，死者制造了自己相互残杀的假象，但衣服裤子却整整齐齐地叠在旁边。厨房间的果珍还是热的，目测是三十分钟前泡的。这是一起精心设计的布局，死者应该是自杀，在昨晚一切之后，没有留恋了。并且将现场布置成他杀的痕迹，这其中必定有不为人知的隐情。

引擎你大爷。我听了下巴差点掉下来。

“钟队，二十分钟前送去就近警局的血液报告出来了，两个男人都符合，但是女性死者周围的血液并非出自她的身体。”

“果然有故事，竟被我一眼就看穿。嚯哈哈哈哈。”

这个老警察是不是脑袋有坑。

“那叠衣服，会不会是杀手故意留下的呢？”

我装作若无其事随口这么一说，觉得应该会掩盖在吵杂的人声中不被发现。

结果一抬头，周围所有的目光全都注视着我。

“你说什么？”

“不，哈哈，应该最近看电影嘛，杀人的人为了让别人知道是自己所为，就在现场留下痕迹。”我越说声音越轻，“杀手的标记......之类的吧，哈哈。”

“有点道理。”他摸了摸下巴，随后眉头紧锁。

我嘴角微微一笑，终于聪明点了。

“你是说这桩伪装成他杀，其实是自杀的案子其实还是个女杀手做的？”

我去，为什么叠衣服就会是女杀手做的啊，叠衣服很娘？

就在我内心无奈之时，警察突然一愣。

“能够在自己杀了人留下还留下证据的，一定是对自己绝对自信的，想要期待自己的成果被人看到。”他把手伸向腰间的枪。

“这说明这个人极有可能还在现场。”

我听到这句话突然一愣，背后发凉，这句话确实是正确的。

我低下头，不敢对上老警察的眼神。

下一秒，却听到了人群中有骚动。

“你，你干什么，放，放下......”

然后走廊的应急灯就暗了，我只听到人群的骚动，枪声，灯泡碎裂的声音，以及疾走的步伐。

我感受到一股杀气。

一切安静了，灯再亮起来的时候，我看到刚才站在旁边的所有人都倒下去了。有警察，有街坊邻居。

走廊鲜血横飞，血肉模糊。

和我一样还站着的，是一个老婆婆。抓着拐杖，拐杖的尖端有一点点血迹。

“老啦，以前都不沾血的。”

拐杖的顶端有刀尖。你是！我愣住了，这个人，不简单。

再回过神，一切都变了，现场尸体的位置大变样。这是何等的速度。

一具尸体竖着

一具尸体横着

一具尸体趟在上一具尸体的身上，竖着

一具尸体竖着

两具尸体平行摆 横着

用俯视角来看就是

1+1=

“你是前杀手之王，没次杀人都会在现场留下一个谜题的，前杀手之王！”我背后发凉，不敢动弹。

“从你和你师父踏进这栋楼，一举一动我全都看在眼里。不错不错，你一个人没杀，但是那么多人因你而死，杀气比我还强盛。

不错不错。要不做我的徒弟吧。”

“这，这怎么好意思呢。”

我伸出手臂抓头，结果手臂刚好碰到了前杀手之王，她微微一笑退后两步。

“等等，你现在杀气那么强，先别碰......”

‘我’字还说出口。结果谁都没发现，后面是一个几十层级的楼梯。她就这么一路摔下去。最后一级扭到了脖子。死了。

我看着从房间到走廊，再从走廊到楼梯的一路惨状。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弄成这样。

然而，今天作为我即将毕业的大日子，到底算不算合格呢。而最关键的关键是......

关于杀手的pose问题，我还是没有想得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