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断交替的晨曦与暮霭
残忍的季节里结出果实
又埋进深深地土里
故事不断变幻
直到你再也流不出泪水
此后是我们的流放。
……
在社会集体失忆以前,我们会经历千百次的独自失忆,失掉的是那些曾经令我们夜不能寐辗转反侧的故事与激情,当个体被抛开的记忆积累得多了,社会就开始集体失忆。社会才开始正常。
我们抛掉的故事不会再出现,但是会让我们去正常的度完这一生。我原本以为,这是我们必经的无奈。
我会关注那些不那么正常的度完这一生的人,比如在这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我突然想起郭川。
第一次知道郭川是四年前年前他完成“单人不间断帆船环球航行”挑战回到青岛,海港上,他的妻子带着两个孩子,记者,团队工作人员,还有很多很多人等着他上岸已经很久很久。郭川回到岸上跪了下来,在央视的镜头下,这个男人沧桑邋遢——138天的海上生活几乎耗尽人的精神气,可是我也清晰的看见他蓬头垢面的脸上眼神明亮,不可一世。
那是2013年春,此后的日子里,一个从体制内逃离的郭川在职业航海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荣誉与光环我都不愿再去细数,或许郭川也早就心里清楚,光环迟早有一天会泯灭,荣誉也会慢慢在历史里失掉温度。只是我们都没想到,离开的日子这么突然。2016年10月25日,郭川在夏威夷海域失联。
当我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正好是郭川失联一周年的日子。
我还记得去年我是在一个怎样阴郁的下午听到郭川失联的消息,本来还因为备战高考难得出来在操场上散散步透透气而雀跃,告诉我这个冷冰冰的消息,两个人突然就面面相觑哑口无言。我没有不相信,没有一遍一遍的再看网上的报道,因为深知职业航海落得这个结局太正常。
那个时候我和孙姐都还满心想要成为一名体坛记者,对这些事格外关心。高考的压力也没有让我们放弃关注体坛的发展,我们是在从做关于体坛的政治热点解读结缘,我们谈起很多话题时俨然已是把自己当做了和体坛相关的人物。我们那个时候理性面对高考却又逼着自己相信我们体坛记者的理想。那个十月过后,郭川的新闻渐渐被带到考场上,时不时地会出现在这一年的政治和语文试卷上,命题人要求考生就郭川的相关材料联系政治观点作答,或是写一篇八百字的文章……
我仍然会经常想起那些考场的窗户里透进来的光和夏威夷冰冷的海水,想起郭川的随行纪录片里半拱起的蔚蓝的大海,想起我们在试卷上并不按套路为郭川写下的话语和对体坛最真掏心窝子的感受,想起那个时候我们真实饱满的对未来的憧憬。其实,郭川的失联带给我们的无尽的惋惜里面,还夹杂着对于未来,更接近这些英雄的渴望。
我回忆郭川,回忆高考,其实就是在回忆这一路纠缠不清的理想与故事。
理想与现实的矛盾是最严峻的问题,无人否认。但我并无哀怨。我只是依旧不愿意同过去的故事与念想道别,即使我愿意和大多数人一样正常的走下去,遵从古老的命数。我只是知道社会的正常运转不需要那么多理想主义者,但同时不能缺少郭川这样的人带给我们精神慰藉。
可是郭川的故事永远只属于他自己,永恒的大海和蓝色的孤单也只有郭川自己懂:
“在我看来,人生不应是一条由窄变宽、由急变缓的河流,更应该像一条在崇山峻岭间奔腾的小溪, 时而近乎枯竭,时而一泻千里,总之你不会知道在下一个弯口会出现怎样的景致和故事,人生本该立体而多彩。”
我在这个再平凡不过的夜晚,在这个再平凡不过的位置上,回顾所来径。一边回味着郭川的话,一边认同着普鲁斯特曾经那么信誓旦旦的说:我们终将遗忘梦境中的那些路径、山峦与田野,遗忘那些永远不能实现的梦境。我知道这似乎很矛盾,可是除了继续走下去我们别无他法。路永远是自己的,哪管什么捷径或弯路,哪管什么离经叛道或正常,都是必经的人生,喜怒哀乐都要慢慢消化。
故事一直在翻山越岭。向我们未知的方向,从未停下。
凡是过去,都成序章。生活本实不易,然而也足期许,各人有各人的坚持,为之奋斗,为之生命。每一个在生活的荒诞中起舞的人,都像盐一样平凡,像盐一样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