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为自己而死的。
他走的那天是个艳阳天,第一个发现他尸体的人是昨天刚和他干过架的癞子。
癞子帮人挑谷子,挣了几块钱,买了瓶酒准备找他释恩怨。找了他半个小时,最后才在他经常去的那个悬崖边上看到他躺在稻田里的尸体。
时值盛夏,稻谷金黄,未走近田埂就能远远闻到稻草沁人的尸香。
“那是稻子被镰刀杀死后流的血香,不是尸香。”昨天,他还这样和癞子辩道。
癞子却非说是尸香,于是经常打架的两个鳏夫又打了一架。
癞子打伤了他的左脸,他也一拳头打肿了癞子的右脸。
“老子要是准备死了,一定要穿一件比血要红的衣裳,这样才能变成厉鬼。”
他昨天这样说的时候,癞子以为他是向往常一样,是在开些生死玩笑。
还不以为然打趣了一句,问他哪来的红衣裳。
他嚼着一根狗尾巴,摸了摸尖刀一样的下巴,斜着眼睛瞟了眼癞子,“我自有办法。”
原来这就是他的办法。癞子看着裹在他身上那件被血染红的衣杉。骂了句死瘸子,又把目光投在他的脸上。
他瞪圆了眼睛,白怏怏的脸上含着一丝怪笑。
“死瘸子诶,这世界上哪有鬼嘛。”癞子抹了抹自己的眼角,叹了声,把他放在田埂上背了起来,“你活着的时候都奈何不了他们,你死了又能奈何得了哟。要想报仇,那就慢慢来嘛。”
“现在我去找哪个喝酒嘛。”癞子边走边说,把他背到他的家。
然后去找他那个不要脸的前妻,想要找她帮忙,给他请两个人敲敲罗打打鼓,再烧两张纸。
话话刚一出口,那个女人就扬起手里的耙子,咚咚呛呛的对着癞子的脑袋一顿敲。
“死都死球了,关老子什么事。”
癞子被打急了,抓起地上的谷子就撒,“我告诉你,他死的时候穿了件红衣裳,眼睛睁得圆溜溜的,他说做鬼都不会放过你屋两口子。你等着,你屋两口子亏心事做多了,要遭遭报应。”
女人提着耙子,一路追上去又骂又打。
癞子只好自己挖了个坑,再去田里背了一捆稻草,把他铺在稻草上,然后用泥巴把他盖了起来。
埋完他,天色已暗。
癞子便坐在他的坟前喝酒,一边替他骂那个既无耻偷人,又黑心找人打断他腿的女人;一边问他变成了鬼没有,要是变成了的话就从坟里坐起来陪他喝口酒。
酒入喉头,胆上心头。
癞子想着鬼,索性就生了个鬼主意。
等家家户户都熄了灯,癞子悄悄的找了两根短圆棍,把圆棍绑在头上扮牛头,再偷偷摸摸摸到女人窗户前,扮鬼叫。
刚叫了两声,屋里忽然飞出把菜刀。
菜刀砍得稳,而且还贼准,干脆的把癞子坑洼洼的脑袋劈成了两半。
左边那半垂在左肩,右边那半耷在右肩上。
脑袋劈开后两只眼睛看的视野也开阔了起来,癞子撒腿就跑,想着要赶快跑到他的坟前,告诉他,自己刚刚的作为。
一走近,却看到了他穿着鲜红的衣裳,站在坟头上。
癞子还没说话,他就先开口问道,“你怎么也死了。”
癞子不知道自己死了,骂了句,“你才死了。”
他道:“对啊,我就是死了啊,我为自己死的,你又为哪般。你那个癞脑壳本来就不好看,怎么还把它劈成了两半。”
癞子听他一说,双手一摸,这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半小时前我还听到你在这里喝酒,你怎么这么快就死了。”他撕开了衣裳,把癞子的两半脑袋合起来,一边捆一边道,“我刚刚才从尸体里钻出来,你怎么一死就从尸体里跑了出来。”
“吓出来的吧。”癞子说。
“哪个把你砍成这个样子的。”他问道。
“你那个黑心肝。”癞子道。
“你去找她做什么。”他又问。
“你闲事少管,你管我去找她做什么。”
他在癞子脑袋上打了个死结,笑道,“好了,你以后要是再和我打架,我就把你脑壳掰开。”
“那我就把你肚皮剖开。”癞子不甘示弱道,见他从坟上站了起来,又问,“你现在去哪里。”
“去找那个打断我腿,强占我房的黑心肝。”
“你等我,看戏的好事我怎么能错过。”
癞子屁颠屁颠的跟了去,脸上笑得像朵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