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特别爱猫,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喜爱,不搀杂任何功利色彩的无条件的爱。
八十年代的农村家庭,日子过得虽不富裕,存粮却不少,老鼠也似乎特别多,几乎家家都养猫。我家里也陆续养过好多只猫,它们就是我整个童年的玩伴。
记事时,家里养一只黄色大母猫,肚子是白色的,模样已记不清楚了,大约没什么特别之处吧。只记得奶奶经常夸奖它,说它从不乱啃馍,很讲卫生。后来它仅生了一只狸色小猫,那小猫甚是调皮可爱。我经常用毛线、皮球逗它玩,在我不经意间,它会从一个角落里迅速窜出来,抓住我的裤脚,又撕又咬,然后又跑远,或者爬上树,就像顽皮的小孩一般。我十分喜欢这只小猫,整天形影不离,可父亲不知听谁说了“独猫不养”的习俗,屡次要卖掉它,怎奈它十分机灵,总是抓不住。有一天,我坐在门槛上用毛线逗它站立起来,父亲忽然从门里走出来,一把抓住它装进化肥袋子里背走了。我一看形势不妙,听到小猫在袋子里凄惨的叫声,我的心都要碎了,想想和它多天玩耍的情景,眼泪一下子下来了。跟在父亲后面追出了好几里路,一面央求一面大哭,怎奈父亲不为所动,只顾大步流星向前走。母亲让姐姐赶来强行拉我回去。下午,父亲回到家,只听他跟母亲炫耀自己如何把我的小猫背到平泉街道添两毛钱换得一头小猪,准备喂大了杀掉过年。我牵挂着小猫,甚至觉得自己都是“帮凶”,心里十分难过,好几天不愿和父亲说话。
记忆中印象最深刻的,也是家里养的时间最长的是一只灰色的猫。那是父亲卖掉小猫后不久,那只黄色母猫突然死去了。奶奶天天念叨家里老鼠太多了,父亲上街买回一只灰色小猫,整个身体全是烟灰色,几乎找不到一根杂毛,毛绒绒的,眼睛呈黄色。我很快喜欢上这只小猫,心里渐渐原谅了父亲。每天和姐姐照料它的饮食起居,找各种食物喂它,夜里轮换着把它搂在被窝里睡觉。小家伙特别会享受,常常枕在胳膊上,身体蜷成一团,还哼哼着“念经”。我俩因为搂猫睡觉时间长短不均而吵架是常有事,甚至等对方睡着后再把猫偷过来。奶奶经常笑骂我们,说爱猫的人都命苦,我们俩可从来不管这些的。
这只猫逐渐长大,早就成了捕捉老鼠的能手,家里人都喜欢它。有一天中午,全家人都在睡午觉,邻居家的大肥猫跑来,两只猫蹲在院子里的土墙上“打架”,“呜呜”地叫个不停。起初谁也没在意,后来只听一声惨叫,我和姐姐赶紧爬起来一看,那只大猫早已不知去向,而我家的灰猫躺在墙根呜咽着,瑟瑟发抖,脸和脖子相接处一块肉都不见了,血咕咕地向外直冒,气若游丝,己经奄奄一息了。我大哭起来,全家人循声前来围着猫查看伤情,都估计它活下去了,狠狠地咒骂着那该死的大猫,奶奶还念叨着“猫善也会被猫欺”的道理,让我们赶紧抱到外面去,不能让它死在院子里。
猫伤得十分严重,伤口真够深的,能感觉到猫微弱的气息是从伤口处呼出来的。我和姐姐把猫抱到外面的破窑里,找来布条进行包扎,用破棉絮把它包裹起。不停地跑出跑进去看它,也许是我们诚心感动了上天,第三天,那猫居然微微睁开了眼睛,我们用筷子醮了米粥放到它嘴边,它伸出舌头舔了几下。我们看到了希望,坚持每天用粥喂它,前几天它进食十分艰难和缓慢,后来逐渐好起来了。我们还在饭桌上偷偷省下难得一见的肉片来喂它,过了大约一个月,那灰猫终于康复,行动自如了,只是半边脸上缺了一块,看起来面目有些狰狞。
过了几年,那灰猫终于老去了,身体肥胖,行动懒散,几乎整天都蜷在被子上睡觉,最后寿终正寝了,我们在树下挖了坑,埋葬了它。后来又向村子小伙伴讨来一只小花猫,养了不多时日,有一天,哥哥用架子车拉玉米,它跟在后面拔弄着从车上垂下的玉米叶子,哥哥没发觉,猛地一下放下了车子,花猫压在下面,头骨都变了形,我抱在怀里嚎啕大哭不肯撒手,邻居七叔看见后,又送了一只白猫,病怏怏的养了不久就死掉了。
此后,有那么一段时间,老鼠药在农村特别盛行,家里陆续养了一些猫,大多都误食了毒鼠,相继死掉。我也初中毕业,在外地上学,对猫的关注便少了几分。
结婚后生了小孩,在老家坐月子,家里养了一只黄色的猫,婆婆担心它跑出去丢了,用长绳子拴在铁丝上,它仅可以在院子里自由活动。也许是因为太孤单,或者是闻见孩子身上有奶的味道,它总爱爬到我的炕上来。而我却担心它锋利的爪子会抓伤孩子,很讨厌它。尤其是夜里,它会从地上忽然扑上炕来,在我头前走来走去,我总睡不踏实,起床一次次挪动孩子的位置,一次次把猫赶下去。自此,我不再爱猫,甚至有些厌恶它们,直到孩子长大,仍没有多大改变。
每每想到自己是因为有了孩子之后,不再爱猫,心里竟涌起无限愧疚,总觉自己很自私,甚至有些对不起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