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儿时的年味,记忆里弥漫着幸福的气息。儿时过年最让我难忘的不是妈妈做的糍粑,不是爸爸给的压岁钱,也不是满院子的鞭炮屑,而是在海边戏台下,于热闹的人群中享受看戏听歌、欣赏美食的乐趣。
年来了,在普天同庆的日子里,村里人最盼望的是“做戏”。“做戏”是村里的头等大事,也是村里唯一的文化活动。一年的辛劳之后,人们终于可以轻松一下,享受这难得的闲暇时光,枯燥、乏味的生活也因为“做戏”而变得有趣、多彩,大不一样了,一年里辛苦的劳作似乎在春节这几天都得到了补偿。
我们村子是座美丽的小岛,戏台搭在海边沙滩高处,戏台正面对着村里的庙,后面对着大海。只有春节期间,村里的戏班子才有机会盛装出演,一展身手。
黄昏时分,村里的小孩早早将自家的草席、小板凳搬到戏台下面占位。观众席是分层次的:最前面的是草席,往后是小板凳,接下来是长板凳、竹椅、竹床,最后面的人只能站着。
晚饭后,爸爸妈妈已将家里的一切收拾停当,我们穿上最好的衣服,欢天喜地地去看戏。
平时冷冷清清的路面此时热热闹闹。男人扛着长凳,女人拉着孩子,老太太颠着小脚,老头晃着脑袋,从四面八方赶来,都往一个方向走去。后面的人大声地向前面的人打招呼,前面的人回过头来声音洪亮地应答着。这一路,撒下了村民的欢声笑语。此时,我们都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咚咚咚"、"咣咣咣"……远远地,就听到锣鼓喧天。放眼看去,前面有个地方灯火辉煌,灯光中隐隐传来人语。渐近了,灯光下人影幢幢。更近了,张灯结彩的戏台上,画着面谱,带着高帽,衣着鲜艳,长袖飘飘的做戏人已登场高歌:“哎呦将,从家来京路程远······”
台上在唱戏,台下观众席也热闹非凡,有人在评论剧情,有人在呼儿唤女,有人在聊家常。小孩子也不安分,你坐在我家的草席,我挤上你家的板凳,嬉戏打闹,上蹿下跳,高声呼叫,一时间人声鼎沸。那些铺在戏台下的草席,被来来往往的人踩来踩去,已有一半埋在海沙里,大家也不介意,都乐呵呵的。
我知道戏里的女主角名字要不是叫春兰、夏草,就是叫秋菊、冬梅,她是个贤惠、勤劳的好姑娘。男主角通常是个读书人,赴京赶考,后来考上了状元,衣锦还乡,并与春兰或秋菊共赴鸳鸯蝴蝶梦······
戏里唱出了村民对于读书人寄以的厚望和通过知识改变命运的期盼。
台上的人唱到动情之处,往往引起观众共鸣,这时大家纷纷走到戏台前,将手里的糖果、饼干、硬币往台上投去,表示对唱戏人的赞赏和喜爱。
但年少的我并不懂得这些。吸引我的是观众席周围的移动小吃摊。平时没见过这么热闹的食品展览场面,这时总可以一饱眼福了。
我站在炸虾饼的小摊前,看阿秀婶炸虾饼。她将一勺面浆浇在锅铲上,再点缀上四、五条小虾,平放入铁锅沸腾的食油中。面浆滋滋地冒着泡,很快就成了饼形,阿秀婶用筷子给虾饼翻个身,油不再冒泡时,将油汪汪的虾饼捞起,搁在铁锅上方的铁架上,让多余的油滴在油锅里。金黄的饼,红色的虾,冒着缕缕热气,一丝丝香气,早已钻进我的五脏六腑了。
炒花生的,不停地翻动铁锅里的砂石和花生,锅铲碰在铁锅上,发出好听的“呱呱”声。炸油条的,炸煎堆的,摊前都热气腾腾,香气缭绕,火光闪烁。几个男人坐在简陋低矮的桌子旁,喝汽水,吃花生,猜拳,吹牛皮。
那些平时不容易见到的柑橘,这时候也出现了。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好闻的橘皮香味。
卖甘蔗的人不停地砍甘蔗,称甘蔗,削甘蔗皮。吃甘蔗的是坐在沙滩上围成一个大圈的青年男女。他们不看戏,光吃甘蔗,讲笑话,互相掷甘蔗渣,又笑又叫,好不开心。
戏台后面的沙滩上,人来人往,影子成堆。一群群少年在海边散步、聊天,自由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有的人躺在沙滩上闭着眼,倾听歌声、锣鼓声、涛声、风声、人语。
稍远一点的沙滩上,靠近防护林的地方,几个孩子生了一堆火,将从家里带来的小鱼、小虾、花生、番薯埋在木炭里烧烤。摇曳的火光里,映照着一张张兴奋的脸。
浩荡无边的海面上轻轻飘荡着几叶渔舟,点点渔火与天上的星光互相辉映,扑朔迷离,如梦似幻。清风徐来,水波微漾。此时此刻,星空高远,大海无涯,天上人间,应都是一派歌舞升平的繁华盛景吧!
在喜气洋洋的新年气氛里,人们对未来充满希望。他们相信,新的一年,所有的美好都会如期而至!
如今我们早已离开小岛,那夜戏台上的灯光,大海上的渔火,夜空上的星光,连同抺不去的年味,都留在我深深的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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