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中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生离死别,是外婆去世的消息。我的外婆,我不确定她已经八十几了,上个月初回去看她,她记得自己是民国哪一年出生,却也数不清自己多少岁了。
岁月无情,我们终将忘记年龄,如初入人世时一般,混沌地离开。她走的时候,是很痛苦的,呼吸困难让她无法开口说话,只能瞪着眼睛,奋力的抬抬手,表示自己的意识还清醒着。而且在弥留之际,她的八个儿女,大部分未能陪在身边看她最后一眼,这也是人世悲哀的一种吧!不过想想外公离世近十几载,她长年独居,离开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印象中,我的外婆是个手脚利索的小老太太,说话温声细语,脸上总是带着笑意。小时候每次去外婆家,都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翻过一座山,穿过一个村子,再经过一个荷塘,就到了外婆生活的村子。外婆家门口有个池塘,几级石台阶向下延伸,可以踩在上面洗菜洗衣。一个半厨房半厅的小舍在池塘边上,屋前是一排排大树,夏天我们总喜欢搬着凳子坐在门口乘凉,凉风像认准了方向似的,一股脑儿的往屋子里面冲。屋后是一个小院和三层高的房子,外婆住在屋子旁多盖的一间房,一住就是大半辈子。只是我不懂大人间的纷争,突然有一年起,外婆就从小舅家搬到了大舅家,那间房的门再也没有打开过,随之锁上的还有屋前的小舍。
那里曾是个小卖部,是我小时候一度很向往的地方。每当夏天去到这里,外婆就会拿出零食糖果和冰棍,当时真想天天都住在这里,印象中确实有那么一段时间我和外婆一起睡,半夜尿床的糗事至今记忆犹新。冬天的时候,她总是拉着我的手,问我怎么穿这么少冷不冷,把她取暖的土暖炉养我手里塞,还偷偷的塞给我零花钱压岁钱。
高中毕业以后,虽说每年很少回家,但每次回去,肯定是会去看望外婆的,那里也是家的一部分。开始仍然是走山路,后来山上的小路长满了杂草,漫山的映山红也被时常突发的山火烧尽,一起消失的还有去外婆家的近道。
十几年前的清明时节,外婆带着我上山祭奠外公,山路陡峭,她总是被我们甩在后面,但又很快跟上来,还沿路捡了些树枝枯木。五六年前的端午中秋,每次一进村就远远看到她在屋前喂鸡或在池塘边的菜地里劳作。近两年五一十一,只见她搬把椅子,坐在门口和别人唠嗑。我只是想着,一年又一年,时间仿佛就这样静止了,她就这么白发苍苍又精神矍铄着。我去了帮她从门前的水井里压出清甜的水,洗净瓜果蔬菜,置办好碗筷。只是再后来,她看到我要花点时间才能认出我是谁,渐渐做不了饭生活不能自理,只能轮流去子女家里吃住。没想到,上个月回家去二姨家看她,却成了最后一面。
离去总让人莫名伤感,和一个人告别,和一段记忆告别,和池塘石阶水井大树小舍告别。希望外婆走好,希望人世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