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再遇故人。
激动?悲伤?轻松?难以言明的复杂情绪。
我总是会删掉手机相册中的老旧照片。
因为它们总是会勾起回忆,而我讨厌缅怀过往。
故城。故人。故事。
就像一双饱经风霜刻痕的苍老脚掌,重新站在早已干涸的湖底,面对一片白色盐碱,尸骨,枯木,以及狂风卷起的漫漫黄砂,用记忆去拼凑梦中潮涨潮落的浩淼清波。每一次温故,都像是场痛彻心扉的磨难。
因而,我逃避任何有关回忆的纽带。
久日未见,他明显苍老了许多。
脸上胡渣狼藉。
不再是以前的干净利落。
穿了身老旧运动衣。
不再是以前的西装革履。
开了辆污垢遍布车身的帕萨特,而不是以前的宾利。
但他还是开口,一如从前地,叫我,少爷。
“李叔,您怎么来了,我爸呢,他怎么样了,我妈她…”
站在他面前,总有种重回过去的错觉。不过,我想,既然他的司机能活着站在我面前,他一定也不会有事的。
“顾总还好,现在在越南,派我来接少爷。”
“那…现在就走吗?”
“是的。我们现在去机场就可以,国内危险。机票也已定好。上次去河内的签证还没过期,在我这,可以直接用的。”
我有些诧异,他为什么会有我的签证?
既然父亲是逃亡,不可能会带着这种东西。
而别墅早就被查封了,更不可能回去拿啊。
但不过片刻疑虑,我还是选择了相信他。
毕竟他是父亲十多年的老部下,毕竟他是看着我长大的那批人。
我点了点头,对他说:“好吧,那我回去拿些东西。”
“不必了。”
“喂,你这是要去哪儿?
回教室拿了书包,往外走时路过沈烨身边。
他伸出腿来,横在两行书桌间本就狭窄的过道,将我拦住。
“我爸司机,说要带我跑路。”
“你信了?万一是个圈套呢?”
“没事的,去看看好了,我自有分寸。”
他看看我,叹了口气,从书桌里拿出一把折叠军刀,塞进我后背的书包夹层,说道:“这个你拿着防身吧,小心点。”
看着他恍惚的眼神,我扯了扯嘴角,说道:“没什么好担心的。不过,你从哪儿弄来这么多管制刀具,真是…”
“真是他妈废话连篇。”他收回腿,低下头不再看我,“滚吧”。
透过蓝色布帘缝隙,有黑色飞鸟轰然掠过狭窄的天空。
它上下扇动的翎羽划破了柔软云层。
是要飞往哪呢?
北海以北还有远方。
2
这是一家中餐馆。
平淡的广告牌挤在很小的位置。推门而入,里面井井有条地摆放着普通木质桌椅,白石地板,墙上挂着推荐菜品照片。
没有任何标志性的特点,不过,倒也是干净利落。
一路上,我们也未有多言。
期间我几次三番询问父亲的事,却感觉他都是有意无意地遮掩些什么,含糊不清地回答说他也不清楚,说什么到了便知。
索性也就不问了。
之后他说离登机还有段时间,不如先吃顿午饭,而我向来也没什么讲究,尽快便可,于是,随便地择了这里。
老板大概是河南人,操着很浓重的口音,在我的要求下极不情愿地带我们二人去了二楼的包间。一路上也不见小店里有其他的打杂伙计,但两菜一汤,却是很快送了上来。
“来,多吃点。”说着,李叔给我往碟子里夹了些肉。
“嗯,谢谢叔。”
我接下,却仍是没吃一口。
沉浸在一种极其悲伤的情绪中,是没有食欲的。
回忆像是变异的原始植株,见到他的那一刻所牵扯出的藤蔓,不停地飞速生长着,愈发猖獗。
一口不吃终归是不太礼貌的,我想。
于是便以口渴为由,将李叔支出去买饮料。并趁着他出去的空当,挑了些饭菜倒掉,假装出一副多少吃掉些的样子。
3
去机场的路上。
我依旧是习惯性地坐在了后排。
闭上眼,将头靠在车窗。
听发动机运行而发出单调的震动频率。
行至中途,李叔突然开口,叫我的名字。
声音很小,间杂着不知所因的疑问与忐忑。
与平日的沉稳,判若两人。
我没有回话,只是装作熟睡的样子——此时的我不想跟任何人就任何事进行任何言语或是肢体上的交流。
透过眼角抬起的狭窄缝隙,我看见他戴上蓝牙耳机,不知是正在给谁打电话。
——嗯,他在车上,睡着了,吃了我给他下了安眠药。
——非要这样吗,他还不过是个孩子,于你们而言可以说是毫无威胁,何必非要如此敢尽杀绝…
——呵,还真是一手好算计,所以你们想用他把他爸逼出来斩草除根么?他会这么做。
什么?安眠药?斩草除根?
他他妈的是在给谁打电话!
巨大的信息量让我一时难以接受。
它们涌入脑海后便有如粒子束爆炸般迅捷炽痛地席卷着蔓延开来。
别无他法,我也只能抑制住心中的惊骇,尽量装出一副熟睡模样。我想,如此这般,静观其变大概是最好的选择
等他挂掉电话,便迫不及待地将匕首加到他的脖颈。
停车,我说。
他显然没有料想我还醒着。
然而短暂的错愕之后,也就把车停在了路边。
我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怎么,没什么想说的么。
他没回话。
我拿刀的右手又加了三分力道。
猩红的血液逐渐从他脖颈处皮肤的伤口涌了出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气氛沉闷而诡异。
终于。
他几近崩溃开口道,对不起,少爷我对不起你,对不起顾家啊,我这也是被逼的。我他妈欠人家两百万,老婆孩子在人家手上啊。
所以,这他妈的就是你吃里扒外的理由?你他妈摸着良心说,我爸待你如何,你呢,不说知恩图报反过来为虎作伥是吧。
少爷,我,我...
我爸呢?
我,我也不知道顾总现在在哪,不过想来应当是安全的。
他们找到我时,顾家已经出事了,我就是个司机,公司的事是概不知情的。他们要我来把你接去,作为筹码要挟顾总。
至于为什么是我,我想大概是因为天津不比杭州,毕竟根基浅薄吧,闹出太大动静的话没法收场。我跟了顾总干了快二十年了,也是看着你长大的,我也不想这样可是没办法啊,我他妈就是个畜牲,吃里扒外的畜牲啊...
看着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在面前失声嚎啕,说不出是什么心情,大概经历太多事之后,千刀万剐的心都会变得麻木。
把刀收起来,我最终还是没有杀他。
原因很简单,说到底我不过还是个十七岁的少年,尽管双手染得血腥却也还远达不到不近人情心狠手辣的地步。
翻了翻他手机里的聊天记录,也捋清了些许脉络,再加以前因后果,我想我大概明白了。
父亲遭人设计,破产外逃,而出事时母亲正远在天津,想带我一起出逃却不料也有人堵截,作为长子我自然无可避免地卷入其中,母亲本想牺牲自己来换我后半生的安宁,却不曾料到他们处心积虑的游戏岂肯罢休,竟想抓我来要挟父亲...
我想我大概在酒会上见过那个邓总,彼时还与父亲以朋友相称吧,现在竟下此毒手,真是他妈的人心隔肚皮。
接下来怎么办啊,如此说来他们是不顾一切要抓我的,那么...回学校?毕竟学校人多不好下手。况且...还有几个不知道顶不顶用的保安...
边做着日后的打算,便随意翻看着他的手机。
然而偶然瞥见的一条短信,饶是已漠然生死的我看来还是触目惊心。
————“是的,他在班里。
不过,你们想干什么。沈烨。”
4
所以,他是被收买的,是么?
嗯。他负责提供你的行踪。
我把头转向车窗,向外看去,日渐沉暮的天空。
悲伤?
呵。
本就知道人心险恶,人性凉薄,却也难以接受如此的背叛。
我原以为,你是最值得信任的人,我原以为即便全世界背离,也有你站在我身边。而到头来,不过是我以为的前缀。
把我送回学校吧,我想,你知道该怎么说。
少爷询问顾总下落,我隐约其辞,他察觉后与我发生争吵,将我刺伤后离开,不知去向。
很好。说着,我把手中的匕首扔给他,他接过后二话不说直接扎进了自己大腿,拔出来,递回与我。
新鲜的血液,流过银白色金属。
就像是,盛开在眼白中的猩红玫瑰。
5
回学校。
沈烨问我,没事吧。
我说,没事。
气氛依旧融洽。
人生像是一场脆弱而苍凉的戏。
戴上面具,我们都是很好的演员。
只是,再见夏安的时候,感觉,很失落。
沈烨觉得罪孽深重的自己配不上洛年,而同样的我又如何配得上夏安。苦命鸳鸯般一起亡命天涯么?未免太过自私。
她本不该牵扯进来的。
突然想起张爱玲说过的一句话,她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是最悲哀的诗。现在看来,却也如是。
半生缘起,半生缘灭。
也可以对你说,生死相依。
但真正的爱是愿你安好。
是即便我不声不响地死掉,你的故事,还很长。
6
晚上,送走夏安,沈烨照旧来找我回家,
而我以租了房为由拒绝了他。
言语间他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便也未深问就转身离开了。
等人去楼空,我又翻墙回了学校。
教学楼的正门大概锁上了吧,我想。于是便从办公楼的后门溜了进去,七拐八拐后经由回廊绕进了教学楼。
一路上,空旷而狭长的走廊显得阴森且诡异。
趴在窗柩向外看去,清淡月色下,连林木也泛着幽幽绿光。
湖面倒是无波无澜,静止光影凝结成更深的渊沼。
远处几盏老旧孤灯,散发出微弱的昏黄光线驱不散这黑暗无边。
我不再去想以后。
经历了太多悲伤与绝望之后,我们都成了千疮百孔的残废。
只是有时我还是会想,钱真的有那么重要?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
我能不能。
选择退出这场游戏。
走回教室。
桌椅依旧排列整齐,黑板上还留着杂乱的各色粉笔痕迹。
我把角落里的篮球足球踢开,之后将前面的桌子并过来,找了个还算舒适的位置躺下休息。半睡半醒之间,这漫漫长夜。
7
第二天,沈烨没来上学。
而夏安倒是一下早自习就带了早餐来找我。
说说笑笑,一直看着我吃完才肯离开。
不管发生什么,她说,不许离开我。
我看着她晶莹清澈的眼眸,一时哑然。
8
中午,苏牧泽递给我两叠人民币。
你那些东西卖了一半,他说,我想你着急用钱,先给你。
我接过来,看也不看就直接扔了进书包。
自从我出事后,若是谈起正事这家伙总是会突然间变得严肃,感觉真不适应。话说完后,他转身要走,被我叫住了。
诶苏牧泽,你说,怎么和夏安分手比较好?
分手?你…疯了啊,当年要我帮你追人家的是你,现在又问我怎么甩。怎么,玩儿够了?
我看着他一脸认真的模样,不由咧嘴笑了笑。
当年?当年我是富家大少,而现在,呵,说得矫情点身负血海之仇。暗地里多少人想抓我,不能把她牵扯进来。
哎,苏牧泽听完叹了口气,说,那我也不知道啊,不过我建议你要分就分得干脆点,拖泥带水对两人都是种伤害。
9
最近几天一直在自由复习。
有什么卵用?谁知道。
不过,不上早晚自习倒也乐得轻松。
苏牧泽还是每天去打球,沈烨依旧没来上学。
而更多的人,是在紧锣密鼓地备战高考。
有时候,趴在课桌上,我会想,如果沈烨没有遇到颜川,我没有卷进父辈的争斗,如果这一切的一切都从未发生,我们是不是也可以,和他们一样纯粹而简单。
学习,工作,娶妻生子。
平凡却安逸地消磨这一生的漫长时光。
10
两天后。
文印室。
我想我大概知道沈烨是为何消失了。
外宣部送来的最新一期日报上,法制栏里,他的照片贴在通缉令中,涉嫌组织贩毒,重点通缉。
所以,根本就不是帮忙送次货那么简单。
呵,我早该想到的。
即便没有听到他与颜川的对话,毒枭的言听计从,就凭他是沈烨,他就绝不会甘愿做一个身处底层受制于人的小喽啰。
至于那个家世显赫的楚雅,怕是用来上位的吧。
不过,既然他不缺钱,又为什么出卖我。
感情这东西,真的就这么廉价?
把资料交上去,便回了班。
不出所料,班里,洛年,夏安和苏牧泽都在等我。
而我的课桌上,放着今天的报纸。
沈烨现在在哪。洛年面无表情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这几天我都没去给他家,我耸耸肩,无奈地回答。
是么,不知道?我看你是不想说吧,她说,也对,都到了现在这步田地,他的死活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别这样...
那个叫楚雅的是不是都知道。
她...
所以自始至终只有我一个人蒙在鼓里,你们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忘了他吧。我抬起头,看着她认真地说道,忘了他吧,洛年。
她没有回话,而是怒气冲冲地转身走掉了。
夏安沉着脸靠过来,语气冰冷地轻轻在我耳边说道,等我回来再找你算账,之后就也追了出去。
哎,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我不由叹了口气。
等洛年和夏安走远,靠在旁边课桌的苏牧泽揉了揉头,方才艰难地开口问道,他吸毒?声音干涩得有些沙哑。
嗯。我点点头。
你呢?
我没有。
什么时候开始的?
挺长时间了吧。
难怪,早就觉得他有些不对劲。
现在沈烨这事儿,传开了吧。
嗯,整个学校都闹得沸沸扬扬的。
公安有找你调查过吗?
没。你呢?
也没。不过,你真不知道他在哪啊?
真不知道。
哎,你说,这家伙他能去哪儿啊。
谁知道。
也是,他犯下这么大事儿,万一被抓到岂不是死定了。
嗯,就凭贩毒这一条罪名就够他喝一壶的了,更别提多少还掺着些别的什么罪责。
真是...
不过我觉得吧,也不用太担心,我想他既然敢做就会料到早晚有这么一天,也就自然会给自己准备好退路。
但愿吧。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转身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11
两节自习后的课间。
路过教研室时,被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叫住。
他自称是沈烨的父亲,希望可以请我吃顿饭。
而我婉拒了他的邀请,只是说,此处即可,如果有什么问题一定会如实相告。于是三言两语过后,他也就言明了此行的目的。
那么,可否告诉我沈烨的行踪。他说。
果然。我早就知道他要问什么,也早就知道自己是没办法回答的。
因为,我确是不知晓。
他说,他近来忙于工作,而对沈烨疏于管教。
他说,他早也就发现了他的异常,却只以为是生性顽劣。
他说未曾料想如今,如今悔不当初。
而我只能,听他说。
后来。
我默默看着他离开,背影蹒跚
12
翌日清晨,似乎所有人都一扫平日的颓靡。
青丝垂目,眉妆浅画。
还是向苏牧泽询问方才明晓,原来今天拍毕业照。
两节课后,我们如期站上了行政楼前的铁架台。
我还是站在第三排,正中间的位置。
和初三时一样。只是中间,隔了不长不短,三年的距离。
对面是照相馆请来的中年大叔。
他架起的单反摁下了快门。
很是随意地,定格了一个时代的结束。
只是。
那时的我们被离别的感伤浸渍,执拗地,妄图留下每一份记忆。
而直至多年之后的相遇,方才明晓。
你还是年少的欢喜。
以为的改变,未曾改变。
而所谓的成长,也只不过是,眉目添伤罢了。
13
这特么...
被打劫了吧。
晚上,和苏牧泽去超市,然而眼前的景象着实震撼。
只见摆放食品的货架上空空如也,饮品区也仅剩下几瓶,孤零零地或躺或立在玻璃柜台。
售货阿姨解释说,因为配货的大叔没来,所以超市断货了。
你们还是去食堂吃晚饭吧,她说。
从超市出来,很是无奈。
老子就是饿死也不会去食堂吃那种饲料的!
苏牧泽义愤填膺地表示。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不远处的人工湖边,两个高一学妹正掰碎食堂的馒头扔进湖中喂鱼...
...还真是当饲料用啊。
诶等等,他们喂的那玩意儿,是叫锦鲤吧?
嗯,湖里有很多。每年考试前夕,总会有人来这放生。我一本正经地跟他解释道。
哇哦,储备粮啊。
什么?
咱俩抓上两条来烤着吃,不犯法吧。
…
光洒悦宁,拂柳晚风。
脚下,颜色缤纷的锦鲤竞相跃起争食。
不断惊起的阵阵涟漪,扩散至远处后渐次消融于水。
你不会真要吃这玩意儿吧。
不然呢。
你有打火机么。
有啊。
调料?
中午定外卖不是还给了调料包。连番茄酱我都有。
…
说着,苏牧泽挽起裤脚就准备奔赴战场。
简直...智障啊,你这样,还不如去拿孔子像那里的贡品呢。
什么?
亭园,孔子像。
对啊!上次我路过,看见好多人拿着零食去拜孔子。现在那石像头上应该还顶着两桶薯片。
看着苏牧泽一脸恍然的欣喜,我心中一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
跟他鬼鬼祟祟地来到亭园,孔子像前果真是什么奇葩东西都有。
苏牧泽将零食一扫而光还不算,甚至还想把一小半榴莲和两个软到快要腐烂的桃也一起带走。
你特么给孔圣人留点吧,人家都是拿东西来你是拿东西走,还拿得这么干净,想不想高考了。
哎,你听没听说过一名言,与其半黑半白,还不如坏得彻底些。就像咱们俩,同样是偷东西,拿一袋薯片和全拿走性质是一样的。
谁说的名言?
苏老师。
拿着零食回班的路上遇见夏安。
她瞪了我一眼,之后冷着脸转身离开了。
自从那天的事之后我们就开始了冷战。
她觉得我不应该瞒着她。
而我没有解释也没有认错,即便很想那样做。
只有小孩才会追问为什么离开,长大后的疏远只需要一个开始。
这个分开的由头,来得恰好。
14
晚上的时候,我打车去了夜色。
毕竟沈烨要我转交给楚雅的东西,还在我手上。
呵,如果他消失?他这算是消失吧。
我想我算是知道他所言为何了。
可是,如此说来,从那时起他便已知晓自己要出事了么?
未免太过谨慎了吧。
推门而入,楚雅正窝在巨大的皮质转椅里。
还是那副老样子,浓妆而不显艳俗,有种不近人情的高傲。
大概是富家千金与生俱来的气质吧。我想。
把信件放到她办公桌上,转身正欲离开,却被她叫住。
这是他托你给我的?
嗯。
他最近怎么样?
不知道,他消失了。
那这个?
是他以前交代过的,说如果有一天他出事,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是么...楚雅伸手拿起信封,边看边问我道,那你知道他的下落么?
不知道。我说。你呢?
她摇摇头,用指甲划开信封,轻轻抽出了里面的格纸,边看边说道,沈烨,呵,他有什么可担心的。依我看来谁出事他都不会。“深渊”在华北的重要人物,况且,呵,就他这个幕后老板做得,连手下都不清楚他的身份,如果不是当年有求于我...
站在玻璃窗前,我面无表情地听楚雅自顾自讲述另一个陌生的沈烨。
那个站在黑暗角落,与我无关的他。
薄雾覆盖的镜面,模糊地倒映出冷峻侧脸。
你知道么,这么多年,这是他第一次跟我道歉。说完,楚雅扬手便把纸张狠狠摔在了桌上,她他妈竟然求我,就为了那个女人…
她笑着,她哭了。
透过玻璃,我能看到外面的街道,川流不息的车辆,灯火阑珊。
高耸的楼宇割据城池,落魄的行人出演匆忙的戏。
陌生人世啊,冷漠的炽热。
如若生死富贵都是天意的施予,又何苦汲汲,更牵以悲喜。
是俗不可耐,清高自命。
那么,就让我为你撕下一片夜的薄纱,
衬以星辰光辉,
相拥身旁。
15
从夜色出来,外面的夜色亦浓。
我穿过灯红酒绿的繁华,与漆黑无人的巷口。
走回学校,教室。
出来吧,跟了一路,不累么。
我随意拉出一把木椅坐下,散漫地说道。
身后,萧轩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嘴角上扬,邪魅的笑。
有时候,我会觉得他和沈烨两人是如此地相似。
同样深而难测的城府和不择手段的态度。
只不过一个不可一世地站在正义光辉下,而另一个,藏在不可告人的黑暗中。
顾大少,他笑笑,唏嘘说道,不会,晚上就睡在这里吧。
怎么,睡这里,不比睡天桥好得多。
哈哈,有趣,果然我没料错,你的确值得我调查一番。
你也是,中国人民公安大学的高材生,长得挺年轻。
哦,他愣了愣,继而笑道,很好,既然都把话说开了,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什么交易?
你告诉我沈烨的下落,而我,保下你和你的母亲。
关着灯的教室就像是封闭的棺木,而月光惨淡的清辉更添凄然。
静谧时刻,凉薄的声音轻且冷冽。
见我不语,萧轩继续有条不紊地说道,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两条人命,都不用仔细推敲,这其中必然少不了你的影子,不是么?而且,只判一年,岂不是太轻了?
没错,有人动用了他的关系帮你把她保下来了,而这个人,你能猜到是谁。的确,他的人身居高位。很难想象啊,有多年的老兵,也有仕途光明的政客,他们的信仰就这么被钱财权势腐蚀得不堪。
但是现在,现在这些败类全要都被我拉下马,一个不剩。
就算判决书出来又如何,一切不过是我弹指间的事。
说着,他俯身过来,黑暗中我们四目相对,僵持不下。
你这是...威胁我?
不,你更可以看作是,推销。说实话,我根本不关心你们这些人的死活,我现在只想知道,沈烨在哪里,告诉我,这个混蛋现在在哪!!
说着,他扑上来,三拳两脚,把我摁在地上,右手随即露出着的藏匿的匕首,顺势架在我的脖颈处。
我这条烂命,想要,尽管拿去罢了。
我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到。
是么,他眯了眯眼,冰凉的金属上又加重了三分力道。
时间的沙漏流过死寂的夜。
追逝的消散,何必不甘。
等来年将至的秋凉,今生难别一场华灯锦梦,匆忙。
听。
命运的纸鸢,为谁牵丝戏。
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16
萧轩最终还是收回了手中的匕刃。放开了我。
你刚才,去找楚雅,干什么?他说。
你也认识她?
当然,因为家族的关系,多少有些交集。而且,她和蓓蓓很熟。
蓓蓓...谁?
他没有回答我的话,而是垂下眼睑,看着冰凉地面久久不语。
月色清辉将他的身影涂抹上悲伤色泽。
我想,他大概是想起了什么吧。
大概我们每个人都有深埋心底的过往,每次不经意的提及都会牵动撕心裂肺的痛楚。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说罢,他站起来,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灯火琳琅的风月,自顾地继续说道,有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如胶似漆,说得矫情点可以称得上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况且两人又都是身世显赫,门当户对。
他爱她,她爱他,这份姻缘,大概是天造地设。
男孩说对女孩说,不管发生什么,他会站在她身后保护她。他说他会送她十五岁的王冠,十六岁的香水,十七岁的水晶鞋和十八岁的白纱裙。他说执手白头。
然而这一切都在那年夏天破灭。
在他出国进修的时候,她独自去和朋友聚会时不慎染上了毒品。
自此一发不可收拾。
戒了吸,吸了戒。
她为了毒品而不知耻的行为让自己的家族颜面扫地。
最终,她被赶了出来。
但那也没什么不可,就算她被所有人背弃,还有他。
他买下了顶层的小公寓,搬出来和她一起住。刷满了天蓝色涂料的墙壁和阳台明亮的巨大落地窗。至于地上,铺满了浅灰色地毯——是他们当年期许的模样。
他想他可以帮她戒毒。他们可以回到以前。
然而,他们都想得过于简单。
对于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来说,何时承受过这种痛苦。
多少个不眠深夜,他看着她痛苦不堪,自己亦是心如刀割。而在那难以想象的黑暗中,支撑他们的希望,也仅仅只是远方难以触及的微光。
最终,最终他还是失败了。
她在书桌上写下最后一封绝笔信后,纵身跃下了二十八层的楼宇。
他没有出席她的葬礼。
他只是昼夜不分地自己关在房间。
在所有人眼中,他自始至终都是站在瞩目光芒中的天之骄子。
家世显赫,年少有为,才华横溢,前途无量。
但只有很少人知道。
如果说他是战无不胜的阿喀琉斯。
她就是他的死穴。
唯一,且致命。
她第一次吸毒,他们说是意外。
但他知道,哪有那么多意外,不过是蓄谋已久的拙劣圈套罢了。对于那些毒贩来说,富二代永远是最好的买家,他们有权有势,一掷千金。
那么,事到如今,总有人要承受他的雷霆怒火。
所以当年在场的所有人,他让他们在之后的时间里陆续死于非命。
以同样惨烈的不同方式。一个,接着一个。
也就是在这个过程中,他竟又调查到,这些毒贩其实是一个犯罪组织的分支,他们干着更加龌龊的事,他们自称是深渊。
而当初设计那场阴谋的人,也正是他们的幕后老板。
也就是从那时起,他发誓会他们连根拔除。
呵呵,深渊?他要让他们知道,究竟,谁才是修罗。
然而你根本无法想象,这一切的进行有多么困难。
官场里层层密布的关系网络盘根错节,没有一个人支持他,甚至家里某些长辈都有意无意地劝诫他不要玩火。
但我是萧轩,我怎么会就这么轻易放过他们,我有我自己的调查方式。
呵,你的方式...所以,是你在暗网雇佣黑客来攻击学校网络,前些天那辆车里死掉的人,也是你做的?我恍然问道。
没错。他们这些人作恶多端,难道不该死么?法律代表的是绝对正义,总会有些漏洞,但我的审判不会。他转过头来,不屑地说道。
这分明是你们之间的私人恩怨,少他妈扯什么人间正义的虎皮大旗。
算是吧。但我的理想,便是让,这盛世清平,百姓安宁。
不可能的。人性不会改变,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欲望,贪婪,罪恶。
所以需要我们需要严苛的刑法和杀伐果决的执行者。我相信,暴力,可以战胜罪恶。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
而我一直看着他走入夜的暮色。
他没有杀我。
我知道,他觉得我还有用。
所有人觉得我有用。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明明是最没用的一个。
想了想,我还是掏出手机,给他发了那条信息。
以前有沈烨压着,但现在东窗事发,也该是那些人狗急跳墙的时候了。
他还想着去拯救世界,要是就这么憋屈地死在了火灾里,多么无趣。
挽破繁花,我抚摸风穿过回廊。
左手晨光破晓,右手的天地仍还混沌。
原来我们都是年迈的游客。
伛偻的身上残留着过往的痂。
谁又有权利,去怜悯谁的境遇。
有多么高尚,就有多么肮脏。
没有人是举世澄明的圣哲,迷惘不清的,总是善恶间因果。
像沉重的黑色铅块拴住滴血心脏。
森然肋骨上汲取汁液的毛茸茸白蠕虫,是乌鸦干瘪的魔杖。
坍塌的壁垒与死去的先知,望这声色犬马的浮华,谁的亡魂将被审判。
你说乔木青葱的梦境雨雪纷扬。
天上孤岛的城镇啊,花开茶靡。
17
他们总是喜欢把原本简单的事,搞得煽情。
看着眼前巨大荧屏上缓慢播放的幻灯片,我这样想到。
阶梯教室。毕业典礼。
一脸漠然地看着,身边的人感伤至深。
早已安排好的鲜花依次献上。
教师学生代表和校长的讲话。
他说,再见了。
水深火热的时光和肆意的少年。
他说,再见了。
学校食堂永远是五毛钱一张的烙饼。
他说,再见了。
后山林间的小黄狗和偶尔误闯教室的麻雀。
还有那年我亲手载下的白桦。
一千零九十五个日夜。
深夜的酒精和清晨的粥。
你的名字,我的故事,该散场了。
18
毕业典礼的最后,主任带头,把手中花束都抛下了台。
众人争抢,场面一片混乱。
座位靠前的苏牧泽抢到一捧,回到班里一直在讲台嘚瑟。
而我掰了一瓣红玫瑰。
写上夏安的名字,夹在了牛津词典里。
第一千四百九十九页。
L-O-V-E。
在此之后,是高考前最后的假期,而我还是打算睡在班里。
班主任提醒说记得把不常用的东西带走,不然高考前一次拿不完。
于是,墨迹未干的纸张开始漫天飞舞。
他们把试卷折成轻薄的纸飞机,随手丢出了十七岁的围城。
等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光,教室里就像抽光了所有空气一般,安静得令人窒息。独自站在窗边,看夜幕沉沉。
浮华街灯闪烁,谁比谁的光影脆弱。
你真的不要我了啊。
转过头,却见夏安站在身后,泪眼婆娑。
我...
别碰我。
伸到一半的手讪讪缩回,不知如何是好。
本就见不得女生哭泣,更何况是深爱的你。
看着眼前的她,情凄意切。
默然对视良久,最终她扑进了我的怀里。
顾北城,别不要我。她边哭边说。
对...对不起。
她抬起头看向我,双目通红,面带泪痕。
所以,你还是准备离开我?
夏安,你不知道我要面对的是什么。
不,我知道。
可是...
而且我也说过,不管发生什么,让我和你一起面对。
夜深如水,空旷的教室里只有我和夏安。
像是黑色森林里迷途的旅人,等一场星河。
我抬手轻轻擦掉她的眼泪。
别这样,我心疼。
那你还走吗。
不走了。
我不信。
我有骗过你吗?
没有。
所以...
说不准。
我无奈地笑了笑,转过头,看到桌上摆着的魔术道具。想了想,伸手把角落里红色海绵心拿了过来。
乖,别哭了,给你这个。
什么啊这是。
我的心,送给你。
哼,这可是你说的,那你不能不要我。
嗯,拉勾。
好,她破涕为笑,我饿了,咱俩出去吃点儿东西吧。
19
把夏安送回家后,独自走回了学校。
入夜的城市开始显露出它的伤痕。
罪恶和风无声地穿过空荡荡街巷,无声无响,来去不明。
那个蹲在街角抽烟的男子,夜店门前醉酒呕吐的女人,还有公园里咒骂着争吵的夫妻,在荒凉的城市里流浪的人们啊。
晚安。
20
夜来风雨声,梦里花落不觉晓。
21
第二天清晨。
睁开双眼,依旧是阴云密布的天空。
雨还在下。
纷纷扬扬,在天地山河间拉出细密长线。
透过模糊的窗,外面的世界烟雨迷蒙。远处鳞次栉比的高耸楼宇在云雾缭绕中半隐半现,街巷走过撑伞路人。
看了看日历,距离蛇头所定下出发的日子,也剩不下几天了。
教室里光影昏暗,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回响不停。
看书看到头疼,便都扔到一边。
索性躺在课桌上,望着天花板的缝隙发呆。
隐隐约约中,似乎有脚步声传来。
谁?
我一个激灵坐起身来,想了想,还是拿起刀躲到了门后。
脚步声越来越近。
像是前奏的鼓点趋于集密,不断扎在我悬起的心头。
该死,怎么办啊…无数个场景在脑海中翻阅而过,却毫无头绪。
屏气凝神,缓缓将手中的弹簧刀打开。我在心中静默地倒数,等待着他破门而入的时刻。
22
别,别。是我。
你怎么来了。
我看着面前的沈烨,不悲不喜。
而他一副气喘吁吁的模样。
似乎是狂奔而来,淋湿的衣物紧贴在沈烨的身上,不断有雨水划过面颊滴落在地,粉身碎骨后痕迹也不留地泯灭。
跟我走。
凭什么。
来不及了,回头再跟你解释。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他,就像是回到了三年前的相遇。
须臾之后,我合上手里的刀收进口袋。
走吧。
走出楼宇,假期校园里空旷无人。
雨并不大,滴落在裸露的肌肤上有些清凉。
去哪?
这边。
话音未落,两辆黑色越野车随即漂移到面前。
橡胶轮胎和水泥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穿透过雨水帘幕。
呵,沈老板这是要带我们顾少去哪。
车上下来几个黑衣男子,为首一人戴着金丝边框眼镜,文质彬彬的模样,我想我是认识他的。
曾经,在家族的酒会上。
邓凡。
或者,还是应该叫你声邓叔,怎么,一定要这么赶尽杀绝?
顾少说笑了,这也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事。
可是,我听说,邓先生是主谋啊。
不敢当。
那么,顾少请吧,还是,让我的人动手?
说着,旁边的手下会意地拉开车门,而他侧身抬手,作出一个请上车的手势,笑容浅浅地看向我。
如此看来,沈烨怕是又背叛了我。叹了口气,我边想着如何脱身,边正要往前迈步,却被沈烨一把拉了回去。
等等。
邓先生这副样子,怎么,成竹在胸?
哈哈,难道不是么。
那,我要是说不同意呢。沈烨开口对他说。
那我倒要看看,你拿什么保下他。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沈老板现在己经沦为逃犯了吧,手下的人还有几个没进去?
呵呵,邓先生混了这么多年,不知道听没听说过这样一句话,惹什么别惹瘾君子,不然,不死不休。
哦?沈老板的意思是...
话音未落,只见沈烨微笑着,掏出了一个乌黑色金属物体。
枪?是颜川的那把枪!
他熟稔地上膛,开保险,像死神挥舞起镰刀,收割下鲜活的心脏。
走啊!他边开枪边冲我吼道。
场面顿时一片混乱。
我看见邓凡捂住腹部跌倒在地,被体型壮硕的男子扶入车内疾驰而去。而其余的人则是边躲闪边向沈烨冲去。
巨大的声响不断刺破云霄,死亡如风亲吻过每一条生命后离去。
跑出两步,回头看去,沈烨已是打光所有子弹。只见他抬手将手枪掷出,却还是被人扑倒在地。裹挟着愤怒的拳头不断砸向他的头颅。
一下,两下,鲜血四溢。
操。
未曾多想,我赶忙回奔过去。
从后架住他的脖子,我转手将沈烨身上的男子背摔在地,并顺势扑了上去,将他摁在身下,拳脚相加。
半米之隔,我甚至能闻到他脸上狰狞疤痕散发出的血腥气息。他不停地挥舞坚硬而粗壮的手臂妄图挣脱,而我也愈发用力。
几次三番后,他突然暴起将我踢翻在地。
我捂着肚子站起身来,却见他狞笑着冲过来,竭尽全力堪堪挡下他的侧踢,我转手将匕首插进了他的喉咙。
瞬时白肉绽开,鲜血迸流。
转过头去。
大部分人都倒在了血泊中,但仍有劫后余生的三人挣扎着站起,拖着血迹缓慢走来。
我擦掉嘴角的污血,拔出匕首,迎了上去。
毕竟是身负枪伤的人,三拳两脚后我很快便放倒了一个。
而沈烨那边也是厮打在地。
闪电割裂开暗紫色天幕,雷声轰鸣。
雨也愈发地浩大,势若倾盆。
杀人这种事,终归也是一回生,二回熟。
当我顺手把刀捅进最后一个人的胸膛,也已是遍体鳞伤。雨水混着血液流进嘴中,麻木地咽下,毫无感觉。
似乎只有当一个人濒临死亡的时候,才会发觉似乎一切都显得无足轻重连感官都丧失得完全。
茫茫烟雨中,我挣扎着向颜川的方向移去。
每一段咫尺的距离都牵扯出撕心裂肺的疼痛。
他鲜血淋漓的模样,褴褛衣衫早透尽猩红。
只是脸上依旧挂着往日邪魅的笑容,不过却也多了份瞌目的安详。
沈烨,你他妈给老子起来!
你起来啊,给我解释这他妈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不会死的对不对,起来,你他妈的倒是起来啊...
任我喊得声嘶力竭,他仍是一动不动地安眠。
而回答我的,只有这漫天的瓢泼大雨。
淅淅沥沥的雨水,不停地落下,将血液冲刷成河流。
我在雨中跪到双腿麻木,也流干了所剩不多的眼泪。
我想,我前十八年一帆风顺的辉煌人生,和所有种种年少自以为是的爱恨情仇恩怨纠葛,亲友与爱人,希望和善良,它们全部埋葬在了这场倾城风雨之中。
而我所带走的,除了仇恨,还是仇恨。
只有仇恨。
我想今后的我将不择手段,亦不惜代价,只为羽翼丰满的那天,我会像厄里倪厄斯般回归。
为复仇而来。
我摘下一朵白玉兰,放在沈烨鲜血淋漓的胸口。
之后拖着残破的身躯,离开。
玉兰花。
我能想象得到,在我离开之后它的花瓣会被雨水摧残得千疮百孔,之后被风卷入更高的涡旋。
就像今天的我们,在命运的摆布下撕心裂肺。
但终归,还是没有死掉,不是么?
尼采说,凡事不能杀死你的,最终都会让你更强。
那么,来吧。
这场游戏,既已是不死不休,就让我们玩得再大些。
凤凰涅磐,
向死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