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同一位儿时的玩伴取得了联系。一通微信语音后，他突然问我：“离家这么多年了，难得你的家乡话还说得这么标准。你还记得兜罗山吗？”我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回答。
是的，离家十八年了，对故乡的有些事物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然而有一件事始终令我不解：几乎所有的梦境都与故乡有关。甚至那些对故乡模糊的记忆在梦里却变得那般清晰：连绵不绝的青山、清澈的河水、黄白的土坯房子、已故的和健在的乡邻亲人……
小时候，对故乡最深刻的记忆莫过于贫穷。十岁那年，父亲为了让我有个好的学习环境，把我送到了离家十来里的乡中小读书。在乡中小，同学们给我送了个让我抬不起头的外号，叫“山古老”。从那时起，故乡在我的心中留下耻辱的印记。
直到上大学时，远离了故乡。对家的思念和认知的提升，使我对故乡重新萌生了浓厚的感情。在一个夜深人静的夜晚，我提笔写下了下面这首诗——《我的故乡，兜罗山》。
是啊，毕竟，故乡是生我养我的地方。对故乡的深情，就如对母亲的深情。十八年过去了，虽然远在异乡，却始终心系故土。
入滇十年，对故乡的思念越烈。我从未曾背叛我的故乡，就如十八年前的诗中所说：“如果有一天/当我忍耐不了尘世的喧嚣/我将重皈大山/把头深深扎进你怀抱深处/最美的地方/然后，举一方鲜红的山歌/为你行咏我的余生。
我的故乡，兜罗山
人们都说
兜罗山是个鬼地方
是的
这是一方贫瘠的土地
养育着世代贫瘠的人们
如今，当
森林一坡一坡地被放倒
野兽一群一群的被谋杀
就像一位经年的老妇
你干瘪的乳房挤出的淡黄的乳汁呵
已不够养活你的儿女子孙
而生活在你土地上贫穷的新生代们
渴望着——
那滋养生命的源泉啊
这时从世纪之巅吹来了改革的风
卷走了你强壮的臣民
一个个家庭脱离了你的怀抱
仅仅是为了生存
一栋栋空空的矮房
稀疏的阴郁的散布在山中
满山的杜鹃花已无人采摘
惶乱的成群的乌雀
击着黑色的翅膀
叫出她们的寂寞与不安
飞离这贫穷的地带
可是故乡啊
你的贫穷不会使我诅咒
我爱这纯洁的土地
我爱这古老的山林
因为她——
埋葬有我祖先的骸骨
养育了我和世代淳朴的人们
我是大山的儿子
大山炼就了我的品格
大山的红薯铸就了我的生命
道冠尖流出的清泉
涤就了我灵魂
曾记得，在和风丽日
遥望兜罗港“有瓣”的鱼
万籁俱静之夜
聆听烟麻埂的声声麂鸣
雨后初霁
看夕阳彩虹涂抹的青山
银妆素裹
踏响三军坛前的积雪
当夏日的余炎退尽
迎屋檐的风听兜罗潭神秘的故事
小时候
我整天端坐故乡的山巅
注视着通往山外的路
幻想长大后的某一天
从山外带来美丽的花环
而后来
我背着苍黄的书包从故乡出走
——为探寻采掘的路
也许，我背叛了兜罗山
但我没有背叛我的故乡
以及故乡我深爱的大山
如一朵大山里飘出的浮云
我把根深深扎在故乡的山崖
当我形单影只地流浪在天涯
有什么能安慰我那颗
被乡愁揪得滴血的心
啊，唯有您——
我的故乡兜罗山
如果有一天
当我忍耐不了尘世的喧嚣
我将重皈大山
把头深深扎进你怀抱深处
最美的地方
然后，举一方鲜红的山歌
为你行咏我的余生
2001年11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