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依寨距离320国道3公里,村道依山而修,山路有些弯弯曲曲,不过两边的风景非常优美。绿树成荫,山形也长得很美,陡峭的远山在阳光的照耀下,仿佛笼罩着一层轻纱,影影绰绰。山间的白云忽远忽近,若即若离,似淡墨抹在蓝色的天边。上山的路上几乎没有碰到来往车辆,很安静。我对山真是“两看不相厌”,要不是时间紧,我几乎想跳下车徒步前行。这条路对于骑行爱好者来说也是一条不错的路线。
我们到阿依寨时,已是上午10:30,村民们已经用过早饭。没有围墙的连排建筑优势在此彰显得淋漓尽致。几个大人慵懒的在太阳底下闭目休憩,小孩们在一旁嬉笑打闹,你来我往相互追逐,张家大哥在捣鼓摩托车,维修第二天上班的交通工具;杨家嫂子在厨房炒茶揉茶,隔壁李嫂也过来帮忙,顺便把自家的鲜叶带了过来,弄完杨家大嫂的接着就弄李嫂自家的,无需再生火。
我眼前的景象是:邻里和谐,相互串门,相互帮忙照应。
此景当然是诱惑人的,我仿佛回到小时候熟悉的村里。我们凑上去加入热闹的队伍中。孩子们起初见到生人是躲闪的,见我举起相机就跑。我和他们追逐了一会,并拿镜头里的美片给他们看,几个小孩躲躲闪闪地看看镜头,又相互对视,其中一个胆子大些的孩子举起手指比了个“胜利”的表情,被我拍下,孩子们又凑过来看表情,看到镜头里自己的样子,应该是新鲜、好奇,当然我的拍照技术让他们满意,他们才慢慢地配合我拍照。瓦窑文化站杨慧梅站长和乡政府综治办孔主任在一旁哈哈大笑,笑我童心未泯,帮着我游说孩子们,告诉孩子们说我的照片拍得非常好,让孩子们配合我。我举起相机,不听地按下镜头。后来的行走中,孩子们在我的镜头里出现的次数是最多的,吃饭的,玩耍的,奔逃的,躲闪的,微笑的,羞涩的,我被他们的纯真表情打动。
拍完照片,我们在阿依寨村里副主任家里小坐。综治办主任孔自有给我们讲述寨里的民俗民风。“三寨的白族一天要吃三顿饭,早饭(白族话叫“饮昌”)、中午饭(白族话叫“饮易等”)、晚饭(白族话叫“饮贝”)。这个和我们剑川沙溪的白族语言是一致的,后来多次走访,我发现,我和“三寨”白族用白族话最能交流的也就是这几句。在“三寨”,男人主外,女人主内,有明确的分工。女人管生产,男人管大事。管生产的女人要负责地里的劳动,比如采茶,种包谷,上山捡柴,背松毛(松树的干叶子,当地老百姓回家后用来给猪圈里的猪当铺盖,做饭时用来引火等。)男人负责在家里做饭,管大事。”老天爷,听到这里,我瞠目结舌了,平常百姓家一年到头能有几件大事?
长年累月,寨里的妇女几乎都不会做饭了。家庭主妇到底是谁?我彻底纳闷了。
孔主任在介绍时说的“男主外,女主内”说的真是够含蓄了,实际上是把白族的男尊女卑体现得淋漓尽致。女人们要从事繁重的体力活,男人们在家干相对轻松的家务活。
关于白族男人的地位,我看到几乎是雷同的。我小时候,每天清晨都会听见隔壁的姑妈叫我几位堂哥起床的声音,等太阳晒到屁股上了(我家的正房是坐东朝西,太阳照到院子时间在上午9:20左右),我又一次听见姑妈的叫唤声,这次的声音里夹杂了愤怒和委屈。早上姑妈外出时叫表哥起床和回来后愤怒的叫唤声成了我的定时闹钟。而比堂哥小三岁的堂姐每天一早都会和姑妈一起外出劳动。不过表哥结了婚后就完全变了一个样,在媳妇的调教下,表哥已经和表嫂一起早出晚归。
张家大哥和大嫂一边忙着手里的活计,一边和我们唠嗑。大哥家有4口人,他和大嫂,还有2个儿子,一个17岁,一个15岁。初中未读完就辍学了。现在在保山城里打零工,具体做什么他也不知道。他本人在电力公司做拉网线工作。出勤的话每天收入100元,但不是每天都有活计可以干,每月断断续续上班20天左右,收入不到2000元,一年下来有一万多元的收入。几乎是一家人全年的生计之需。家里有2亩的茶地,一年可以卖1000多元,种的包谷还不够家里养的4头猪,生活实在太苦了,想干活都没有活路可以做。
听完大哥的叙述,我和敏妹都安静着,空气似乎也被凝固了,都不知道怎么去安慰眼前的这个男人,时间仿佛也停止了转动。
最后还是隔壁的李嫂的笑声打破了沉静,没有围墙的民居建筑敞开的不仅是空间建筑,还有心灵。“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阵爽朗笑声传来,杨大嫂笑着说,“是隔壁的李嫂过来了”。边说边叫道:“李嫂,进来坐。”李嫂进来见到生人,先是一愣,准备出去,我们立刻热情请她坐下,她局促了一会才坐了下来。见杨嫂翻腾着锅里的鲜叶,连忙帮着揉大锅里倒出来的茶叶。一边揉,一边和我们聊着天。
两位嫂嫂告诉我们,她们现在卖的是鲜叶,揉一道就可以了,公司把茶叶买去后还会进行后期细加工。每天采茶加工后大概能秤上2斤左右,每斤价格不同,5元~8元。也就是说,她们采一天茶回来,最多能卖16元。
李嫂是个非常乐观的人,如果不是杨嫂和我们讲述她的家庭情况,我们以为她的生活是顺风顺水的。
原本她有2个儿子,都娶了媳妇,一家生了2个小孩。大儿子媳妇受不了贫穷,在第二个孩子生下不久就远走他乡,几年来一直没有音信。二儿子在一次到后山砍柴中不幸坠崖而死,留下媳妇和2个孩子。如今,大儿子和小儿子媳妇都分别外出打工,家里剩下李嫂和四个孩子,最大的孩子今年13岁,最小的6岁。
因为贫穷和自然条件的恶劣,美好的家庭不再完整,被撕成了碎片。
那天,在我有事离开的档口,敏妹被邀请到她家。后来她告诉我,“那真是一个家徒四壁的家,没有一个像样的家俱。四个孩子和她一起在下正面(楼房)的楼上住,下正面(楼房)底下一般关畜牲。村里大部分的居民都是这么居住的,尽管在我们看来猪圈的味道不时往上传,下正面(楼房)的墙面还四处漏风。”
这个环境,夏天还好,冬天几乎到零度的天气不知道孩子们怎么度过。
李嫂拿出家里仅有的苹果要给她吃,并且还用心地把水果刀在盆里洗了两遍。“姐,我心里真是酸啊。”敏妹在和我描述时眼眶里浸满了泪水。
日本作家村上春树曾说:“人不是慢慢变老的,而是一瞬变老的。”人变老,不是从第一道皱纹、第一根白发开始,而是从放弃自己那一刻开始;只有对自己不放弃的人,才能活成不会老。
杨嫂和李嫂都活成了不老的人,她们是伟大而坚强的,在艰难的生活中,她们保持乐观,不放弃生活的少有快乐。而她们或许仅仅只是阿依寨甚至更多中国农村家庭的缩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