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
前几日的夜晚,踩着台风的前脚,我从香港搭机回宁波。邻座是一对老夫妇,大约已过花甲之年。因为登机后,起飞又因强风而延误了一个多小时,期间我们用宁波方言交流,老爷子老太太时不时也会夹杂几句粤语。于是,我明了,他们大约是早年迁徙移居到香港的那一批宁波人。
上个世纪50、60年代开始,为了生计或者为了生意,陆续有不少宁波人辗转到了香港,此后他们便在这异乡的土地上立足下来。对他们而言,或许,一开始这异乡仅是短暂的驻留,从未想过长久地生活于此。然而,各种难以一次讲清的限制,时局或情势的不允,半推半就地留下了他们。数十年岁月,从熟悉到适应,乃至融合。从艰辛打拼到从容生活,当一切都变得还不错的时候,家就安在这里了,异乡便不再是异乡。
有些人的一生会经历迁徙,如蒲公英的漂散,在远离故土的地方落地生根。只是,故乡仍是溶于骨血的情愫。不愿忘记出处,不忘乡音是最好的铭记方式,因此,不少迁徙人在家里与家人彼此交流仍愿意用方言。如若在他乡遇见同乡听见乡音,大概连平日内向性格的人也会涌起一种莫名的热忱。因为一声乡音,牵引出生长过程的记忆以及对过往的怀念,这怀念饱含了对故土亲情的深深眷恋。
然而,时间的冷漠在于可以冲淡掉任何情怀,第一代或许会对故土有所感怀,但这种情怀并不会传承,下一代呢?有部记录片叫《客从何处来》,记录了名人们对自己上一辈脚步的追寻。他们中不少已是迁徙者的下一代或者第三代,他们仍对长辈的过往或者自己的来处有探究的念头,有的不惜跋涉千里、辗转各地重温着长辈们迁徙之前发生的路。他们与第一代迁徙者不同的是,不生长于故此,对所谓籍贯故土并不会有太多的感觉,有的只是对记忆中亲人的眷恋。
认真想想,其实迁徙者并不是我们常以为那种远离故土的惆怅心态。落叶归根、回归故里,也不一定是所有迁徙者的最后的念想。在异乡感觉为异客,也不过是立足未稳的流离者的心态,并不是迁徙者。稳定的居所与生活,最后留住了初代移民,他们会想回去看看,但并不会放弃已适应的环境。
飞机落地,邻座的老爷子说:“现在宁波机场也有很多飞机了嘛。”所以,他们应该也已是经年未归。
所以,私以为,人类对故乡的情感仅止于亲历过故土种种的初代迁徙者。至于后来人,不过是会受到一点前人的影响,且有时乡音籍贯有时候也是抱团取暖或者拉近距离的工具。但是,把生活变得趋于稳定能够继续才是人类的本能,这也是最初迁徙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