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回老家,小院里的石榴树密绿藏橘红。这周回去,已是花稀果肥。午睡时枕着花香一觉好梦,醒来长长的阳光线正溜着老墙跟儿随意弯曲,爬到窗格子上,又一直向前爬到屋顶上去。
搬了木桌矮凳置于石榴树的荫凉下,泡上老妈准备的蒲公英茶。静坐下来,翻开旧相册,翻开一帧帧的时光印记。
相册里大多是我儿时和中学时代的照片。有和家人的,有和同学的,每一张都是傻兮兮地对着镜头笑,嘴咧得很开,圆圆鼓包子脸,土气得喜庆可爱。有我和红丽穿红着绿捧着塑料花,笑得露出牙龈的,有雪云和她姐姐小二寸的,有小静读大学时腼腆笑着的……每看一张,想起点儿什么,兀自傻乐一会儿。
喝了一口蒲公英茶,还是记忆里清甘微苦的味道。记忆里阳光明媚的春日,当蒲公英把黄灿灿的小花撒满沟畔田埂时,我和红丽、雪云、小静总会相约着去挖蒲公英的根儿。大人说用蒲公英根儿泡茶喝清火去热,我们小孩子不懂,只想凑一块儿玩耍,顺便挖个小半蓝回家得到大人夸赞,那心情美好得简直像天上的云朵。
“快来,快来,比比谁挖得多!”红丽的嗓门最清亮,我们赶紧扒拉着篮子里的蒲公英根儿向她靠拢。虽然她和雪云同岁,比我大一岁,小静最小,但她个头儿在我们四人中是最高的,加上她鬼点子最多,理所当然就成了我们的小头目。
我们把各自的成果摊到路埂边儿的空地上,其实每个人左不过几十根,我们能数一遍又一遍,生怕出错落了名次。“红丽第一,39根。雪云第二,36根。艳丽第三,35根。小静第四,……”还没等红丽干脆利落的话音落地,小静的眼圈就红了。她嘟着嘴小声嘀咕:“又是我。”我们三个哈哈大笑。我朝雪云眨眨眼,“数错了,数错了,重新数,重新数!”我们搂着小静的后背大声嚷嚷。
于是红丽把所有的蒲公英根儿归拢到一处,在每个人的面前一根一根分,就像分扑克牌比点数大小一样。嘴里还念念有词:“你一个胖的,给你一个长的,给你一个小粗腿,让你长不高……”我们都明知道结果,还是瞪大了眼看着自己眼前的根数越来越多。最后我们都是35根,可是红丽的手中还是高举着一根,这是以往每一次都未遇到过的。我们三个都巴巴地望着那最后一根,好像要把它看出个花儿来。
红丽看看我们这个,又瞧瞧那个,似乎在想平时谁跟她分吃的最多。雪云扑哧笑出了声:“你急死人啦,快点吧!”小静的小脸涨得通红,我心口的小兔子也在乱扑腾。“嗨,急个啥?”红丽一脸笑眯眯。看把我们逗弄得差不多了,她竟然把那一根咔咔掰成四小段,各放各处。我们仨先是愣了一下,接着一起搂抱着红丽。四处挠她的痒痒,挠得她缩着身子躲,咯咯笑个不停。我们也笑,在春天的田野里,那嘎嘣脆的笑声传出老远。惹得放羊的胖婶笑骂:“还不赶紧回家,又是你们几个疯妮子!”
我们不理胖婶,每人马尾上都晃荡着金亮亮的蒲公英花儿。一路笑着,闹着,斜挎着小竹篮,单脚沿着沟梗跳,踢着路上干了的羊粪球儿,哼着跑调的歌回家,把身后的夕阳甩得远远的。
再喝一口茶,香,不知是蒲公英茶香还是榴花香。再看看照片上四个女孩明丽的笑颜,在心里轻轻问一声:“你们都还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