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欣阳坐在金属长椅上，双手捧着自己的手机，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紧盯住手机屏幕。

屏幕上显示出的页面，是一个微信群的聊天页面。微信群的名字很简单，只有“405”这样一个号码。号码后面有一个被括号包围起来的数字6。很明显，这是一个宿舍的微信群。

在聊天记录中，最下方的两条发言分别来自两个不同的头像。上方的一个头像是一个画着眼睛和大嘴的菠萝，备注是“蓓蓓”；下方的头像是一瓶扭开瓶盖的威士忌，备注是“梓慧”。

上方的发言是：那个破地方有什么意思啊？全是没劲的男人！

下方的发言是：我都和你们说过那里面有什么了，你们都不去玩啊！怪我咯？

萧欣阳忍不住“扑哧”一声笑起来。她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滑动屏幕表面，把整个聊天群里在今天之内的所有发言全部浏览一遍，随后迅速地输入一连串消息：

这几天龙哥哥带人去上海打比赛，所以没法给你们做饮料。他很快就会回来啦。等他回来，我再带你们去吧？他可以教你们打牌，也可以教你们玩体感游戏机。还有，他做的“折翼天使”真的很好喝呢。

“呼——哈——”一声响亮的哈欠从金属长椅的另外一边传出来。

萧欣阳忍不住皱起眉头来，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捏住鼻子，用另一只小手在自己面前轻轻扇风。她转过身，看向坐在她旁边位置上的中年胖男人。这个胖子嘴里的口臭实在让她难以忍受。更何况，他身上还有难以掩盖住的汗味。两种臭味混合在一起，杀伤力无比惊人。

中年胖男人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萧欣阳，自顾自地伸懒腰，差一点把肥硕的胳膊伸到坐在他右边的中年女人的脸上。干瘦的中年女人连忙向右边躲开，并伸出自己干枯的双臂，抱紧依偎在自己怀里睡觉的小女孩。坐在长椅最右边的另一个男人正在打电话，满头大汗，满脸都是焦急的表情。

“哎呀，王总，您听我说……这件事不是像他们说的那样……”

萧欣阳小嘴一撅，伸出手，捂住自己的荷包，从座位上面站起来，径直向前方的通道出口走去。一长串手扶行李车刚好在她右边停下，差一点碰到她。满头大汗的工作人员差一点撞到行李车上面。

“李雅文女士，李雅文女士，请您尽快到11A登机口登机……”

银铃般清脆的广播声响彻整座候机厅。几批大包小裹的乘客先后拖起自己的行李，向机场的安检通道口飞奔。候机大厅里到处都是人影。无论是安检通道口，还是出站口和咨询台前方，都排着长长的队伍。

出站口前方的金属隔离桩前方全是人头。黑压压的人影几乎快要把宽阔的大门都堵住。许多人分散开来，抬起头，踮起脚尖，往通道里面望去。有几个人手中高举着写着不同字的纸牌，一边翘首盼望，一边挥舞手中的纸牌。

“杜叔，我哥还没出来吗？”

萧欣阳走到站在人堆外围的高大男人身边，向大门里看。她费力地踮起脚尖，才看到刚刚从大门外涌出来、从人墙的顶端冒出来的几个人头。这几名客人先后从大门后方的通道里走出来，分别沿金属隔离桩的两侧往外走。每个客人都是大包小裹，背上背着背包，手里提着行李箱、公文包或者文件袋。

“应该快了吧？耀阳不是说，他已经着陆了吗？”杜伟从裤兜里掏出自己的手机，确认自己最新收到的消息。

“嗯。”萧欣阳乖巧地点点头。

大约十分钟后，一个年轻男人出现在大门后方。他没有跟随聚在一起的大批乘客，而是不紧不慢地走在队伍的最后方。他的手上拎着一个小型拉杆箱，背上背着一个轻便的双肩背包，除此之外，再没有多余的行李。也刚好在这时，挡在隔离桩前方的人墙刚好分开一条路。大部分赶过来接人的人都先后接到他们要等候的人，随即向四周散开，分批离场。他一眼便看到等候在门口的萧欣阳和杜伟，伸出空着的左手，向前方招手。

“哥！”

萧欣阳顿时露出欣喜的笑容，像一只小鸟一样，飞扑过去，投进比她高半个头的哥哥的怀抱里。

萧耀阳也笑起来，抬起左手，轻轻抚摸萧欣阳的长发，随即轻轻地拍她的肩膀。

“耀阳啊，怎么这么慢啊？”杜伟笑着走到兄妹二人身边，接过大约只有成年男人小腿长度一般高的拉杆箱。

“呃……提箱子的时候出了一点状况……耽误了一些时间……”

萧耀阳有些尴尬地笑笑，随即伸出手，轻轻地拍拍妹妹的小脸蛋。

“杜叔，直接送我们回家吧？我现在感觉有点累。”

“好。”杜伟笑着点头。

三人坐电梯下到地下车库，沿着电梯间前方的车道一直走，走到宽大的宝蓝色轿车后方。

杜伟打开后备箱的门，将萧耀阳的行李全部塞进去，随即向驾驶座的方向走去。

萧欣阳一蹦一跳地走向副驾驶座，迅速地拉开车门，整个人像一只灵巧的小猫一般钻到副驾驶座里。在绝大多数情况下，这个位置都是她的专座。

萧耀阳忍不住笑起来。他记得，从家里有第一辆车起，在争夺副驾驶座位这件事上，自己在大多数情况下都不是妹妹的对手。哪怕自己先抢到座位，父母也会用各种威逼利诱之类的手段让他把座位让出来。

“哥，你这次回来，会待多长时间啊？”

落座之后，萧欣阳立刻把小脑袋扭过来，面向后座。杜伟笑着示意她先系好安全带。

“一直待到开学，”萧耀阳也坐正身体，“目前，学校里面已经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所有的事，我都忙完了。等到我那边再开学，我才会回去。这一年，咱们俩可以在一起过生日啦。”

“哇哦！真的吗？那太好啦！”萧欣阳高兴地直拍手。

杜伟也忍不住笑起来，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发动引擎，把车开出车位。对他来说，这两个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是他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份乐趣。

轿车很快驶出地下停车场，开上机场高速路。全新拓宽之后的高速路无比宽阔，两个方向都有四条车道。原本庞大而有些拥挤的车流汇入高速路的主干道之后，瞬间被稀释许多。

杜伟呼出一口气，将车开到第二车道，随即开始加速。他开车很稳，总是能和前后车保持一定的距离。

“哥，北京那边是不是很热呀？要不要开空调？”萧欣阳伸出手，按向自己左前方的空调按钮。

“我无所谓。开不开都行。北京确实挺热的。不过，我差不多还能习惯。”

萧耀阳歪过脑袋，轻轻地把脑袋靠在车窗上，看向窗外的景物。高速路一侧满是大片刚刚栽种不久的树苗，沿着高速路的方向排成整齐的队列，刚好把原本空出来的大片空地和烂泥地全部填满。一缕阳光正好顺着窗玻璃照射进来，照亮他的额发和脸庞。夕阳的余晖是柔和的淡金色，在车玻璃上照射出明亮的光斑，不像正午的烈日那般灼人。和妹妹一样，他的皮肤也较为白皙，但却刚好不显得娇嫩，呈现出一种较为干净而又显得很健康的颜色。

“我有时候会和同学们一起去爬山，或者去骑车。多出去运动几次之后，我也就习惯了。”

“是啊，”萧欣阳笑嘻嘻地说，“我和爸妈都在朋友圈里看过你发的照片呢。爸妈都能，你现在有一点儿晒黑了呢。”

“是吗？”萧耀阳也被逗乐了，露出笑容，“爸妈这几天都在家吗？”

“还是都不在。爸要出差，妈要去参加一个交流会。他们都没说什么时候能回来，只说会出去很长时间。这两天，马姨也请假回家了。她说，她家里的老人生病，她得先回去照顾几天。”

萧欣阳从自己的荷包里翻出手机，看向屏幕上弹出来的微信。这条消息仍然是“蓓蓓”发出来的，是一句长长的话：

我们几个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我这个月的生活费都快用完了，想让他们给打个折，有什么不对的？？

“哦。”

萧耀阳露出见怪不怪的表情。从小到大，他们兄妹两个经常会遇到父母同时因为工作而不在家的情况。他们两个都已经习以为常。

“那么，你这几天都是一个人在家吗，小欣？你学校里也已经放假了吧？”

“嗯嗯。我平时一般就是在家里。不过，社团里如果有活动，我就会去参加。前些天，我还和梓慧、胜男她们一起去会展中心那里参加过一场漫展呢。”

萧欣阳轻巧地吐舌头，拿起手机，在自己的宿舍微信群里再次输入一串消息：

放心啦，大蓓蓓。等到龙哥哥回来之后，我会和他说一声，帮你们几个都登记上会员。登记上会员之后，就可以打折啦。

“漫展？是你们社团组织的吗？”萧耀阳问。

“不是啦。是我新认识的一位哥哥请我们去的呢。这位哥哥是一位游戏店的老板，很会打牌，也会做很好喝的饮料呢。还有，他好像还会变魔术，洗牌的样子像魔术师一样呢。”

“啊？”

萧耀阳突然坐正身体，抬起头，把脑袋往前伸。

“那一家店……是不是叫‘极战天堂’？店主的ID是不是叫‘龙皇’？”

“对呀，对呀！”萧欣阳急忙回过头来，露出惊讶的表情，“哥，你也知道这家店吗？”

“嘀！”

刺耳的喇叭声突然响起。一辆同样庞大的越野车突然从右侧加塞，强行从轿车的右前方插进来，差一点撞到轿车的头部。

“哎呀——”

萧欣阳惊叫一声，娇小的身躯径直往前摔去，差一点撞到前方的塑料挡板上。萧耀阳眼疾手快，及时地伸出手，拉住她的肩膀。由于猛踩刹车所导致的迅速减速，两个人都因为惯性而往前摔去。还好，他们胸前的安全带都保护住他们没有撞到前面的物体。

“这不是找死吗？！”

杜伟紧握住方向盘，松开刹车，紧盯住前方扬长而去的越野车的后方，狠狠地骂出一句。

“杜叔，咱们还是开慢一点吧。别和这种人较劲。”

萧耀阳抬起头，往前方的挡风玻璃看去。前方是不久前新修好的一座大桥，刚好跨过正好处于汛期的河流。宽阔的河道中满是一片淡蓝，几丛暗绿色的水草若隐若现。

杜伟点点头，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踩油门，缓缓调整速度。

“对了，哥，你不是还说过，打算在北京学车吗？”萧欣阳似乎没有受到差点发生的意外的影响。

“那个……还没定呢。对了，小欣，你们几个……去过那家极战天堂？”

萧耀阳重新坐回到座位上，从裤兜里掏出手机。他的手机上也传来几条消息。

“是啊。我们是在一家便利店里面遇到的呢。他请我们去他的店里坐，还给我们做饮料喝。哦，对了，他还和我们说过，将来有机会的话，会教我们玩他们玩的那种卡牌游戏呢。”

“哥，今晚上回去，我给你看看他们店里的样子，还有他们参加漫展时候的样子，怎么样？我和梓慧都拍过照片呢。”

萧欣阳扭过头，看向哥哥的脸，脸上露出无法抑制的娇俏笑容。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小脸上微微有些泛红。

萧耀阳也拿起手机，打开自己手机屏幕上弹出来的消息。那是一个有四百多人的大QQ群里面的消息。

“好啊。没问题。我很感兴趣。”

2019.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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