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陪我走过了22个春秋,在往后的日子里,我可以翻看一家人各种场合的照片,可以捧着妈妈亲手织的毛衣,可就是找不到妈妈给我的只字片语——妈妈没有给我写过信,即使是我远在外地求学,亦或是她在远方打工,我们没有写过信。
哦,不!有的,记忆中有一封无法保存的信。
那是我刚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秋天的天气风轻云淡,我一路踩着小草,拽着小花,哼哼歌儿就逛到家门口了。咦,怎么回事?我们家那一大排房子,从东到西,从我叔叔家到我奶奶家再到我家,全部都上了锁。八十年代的农村,大门还是那种对开的木门,厚厚的门装上粗粗的铁制门栓,挂上一把“铁将军”,就把我彻底关在了门外。正准备扯着嗓子满庄子喊的时候,头一抬,看见了我家靠右边的那扇门上有两行字,白粉笔写的:
小玲(没有冒号)
回来后去南边(没有句号)
时隔多年,我依然能记起那扇门被风雨捶打过所呈现的木褐色,是的,门都没有刷油漆,所以粉笔写在上面才那么醒目,那扇门足有两米高,那两行字就写在我下巴微微一抬就能看见的地方。(嗬,我妈可真聪明,还知道给我写留言条。)这几个字写得不算漂亮,但很工整,横平竖直,大小均匀,两行字,一尺多宽的页面排版得松弛有度。“南边”在我们家人口中指的就是我奶奶的娘家——舅爷爷家,小时候家里亲戚走动得很勤,凡是农忙啊、小孩满月生日啊、修房造屋啊或是有远亲来访都可以成为家庭聚会的理由,更不用说婚丧嫁娶了。所以,就连我这么个八九岁的小孩也是奶奶娘家的常客。
得到“指令”后,我掉头就走,好像是得了令的将军一样雄赳赳气昂昂地奔赴前线。(不过,要是我再沉着冷静点,应该会把小书包放下。)这条路我很熟悉啊,先沿着我家西边的小河往南,过了一个坝头再沿着一条东西走向的小河往西,走到河的尽头会有一条南北走向的路,路的西边有一个大池塘,沿着池塘南边的田埂走个一小会儿就到舅爷爷家后门口了。
一路上,有大白鹅伸着脖子张着翅膀来吓唬我,我不怕,把小书包随便一甩就把它打退了;有小狗汪汪地叫着要来追我,我蹲下来随便捡个石子砸过去就把它吓得夹着尾巴躲回家了;走到池塘边的小田埂上,我告诉自己一定要小心点,千万不要滑到水里了,也不怕明晃晃的水里会有水怪钻出来……
第一个发现我的是站在路边的舅爷爷,等我走近了,他才认出我来:“哎哟,我的个乖乖,终于来了!”于是一边拉着我一边朝家里头喊:“你们看哪,这个小乖乖自己一个人就跑过来了!真了不得!”
我一眼就看见妈妈了,因为她笑得那叫一个灿烂啊!那笑脸至今仍深深地印在我脑海里,因为那一片灿烂里有骄傲——生了我这么个勇敢的娃娃;有自信——笃定我一定能赶过来;有安慰——终于等到我了。
三十年来,那笑容一直温暖着我孤独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