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论进行中,从“教育的目的”到“人生三大课题”,从“可恶的他人、可怜的自己”到“竞争、协作原理”,最后落到了人生课题的最终关口——“选择爱的人生”。
世界很简单,人生也是一样,但是保持单纯很难,因为这需要不断经受平常日常的考验。
青年:如果是带有宗教色彩的“人类之爱”,人们会乐意谈论。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他人之事,是空谈。但是关于自己的恋爱,这个私人性很强的话题,往往很难说出口。
哲人:阿德勒是一位质疑社会常识,挖掘其他角度,提倡反常识的哲学家。关于爱,他认为“爱并非像一部分心理学家所认为的那样,它不是纯粹或者自然的功能”。
青年:那么,爱是什么?
哲人:爱既不是由命运决定的事情,也不是自发的事情,爱是需要在意志力的作用下从无到有慢慢培养起来的,所以爱的课题其实非常困难。
很多人不懂这一原则而去谈论爱,把对自己来说本应是最重要的课题看作意志或努力范围之外的事情,不加正视,所以只能说一些与人毫不相关的“命运”或者动物性本能之类的词,而不是“主动去爱”。
青年:不主动去爱?我们的人生都有过坠入爱情的经历啊,而且那么多人从相识相爱到步入婚姻……
哲人:是的,但是从热烈相爱到结婚,并不是爱的终点,而是真正意义上考验两个人爱的开始。
青年:难道,阿德勒所说的爱是指婚姻生活?
哲人:世上有很多心理学者提倡“被他人爱的方法”,阿德勒也经常被问到最多的问题是“如何获得意中人的爱?”,人们都期待得到建设性的意见。
阿德勒所说的爱当然不止这一点,他还主张爱的方法。不仅仅是阿德勒,出版了畅销书《爱的艺术》的埃里克·弗洛姆也是这样的观点:获得他人的爱很难,爱他人更是难上好几倍的课题。
青年:不不不,如果仅仅是爱,谁都可以做到。困难的是被爱,比如我,外表如此,既没有社会地位也没有经济实力,在异性面前常常容易脸红、目光游离,哈哈那爱我的人在哪里呢?
哲人:明白了。爱不是“艺术”问题,而是“对象”问题。对于爱来说,重要的不是“如何去爱”,而是“爱谁”,是这个意思吧?
青年:正是。
哲人:那我们来看下阿德勒如何定义爱的关系吧,爱是由两个人共同完成的课题。
青年:什么意思?
哲人:我们经历过“一个人可以完成的课题”,从婴儿慢慢学会站立、走路、掌握语言并学会交流;与此对应,工作是“与同伴共同完成的课题”,比如绘画之类,其中有大量的协作者存在,制作画笔或颜料的人、生产画布的人、制作画架的人以及画商和购买者,不可能脱离与他人的联系。你回想一下,不管是一个人还是与同伴共同完成的课题,我们都有在家庭或者学校接受充分的教育。但关于“由两个人共同完成的课题”,我们却从未接受过相关教育。
青年:你的意思是说我们没有学习完成它的方法?还有一个疑问,我们学习完方法后,两个人又共同完成什么呢?
哲人:获得幸福,追求更加幸福的生活。
青年:那么爱的关系成立又是追求什么结果呢?我的幸福、爱人的幸福,还是我们的幸福?
哲人:既不是利己地追求“我的幸福”,也不是利他地期望“你的幸福”,而是建立不可分割的“我们的幸福”,这就是爱,也是“由两个人共同完成的课题”。
青年:我们一直以来用“我”的眼睛观察世界,用“我”的耳朵聆听声音,在人生中追求“我”的幸福,但是现在人生主语变成了“我们”,那“我”岂不是有可能消失掉?
哲人:正是,为了获得幸福生活,就应该让“自我”消失。一来到世上我们便成了中心,身边的人不分昼夜地哄我、喂我、照顾我,我笑世界笑,我哭世界动摇,简直是家庭的王者。
青年:唉,当下确实是这样。
哲人:为什么教育的目标是自立?为什么阿德勒心理学把教育当作最重要的课题之一?自立又是什么意思?
青年:您请讲。
哲人:自立就是脱离自我中心性。“被爱的生活方式”一直在摸索如何集中他人的关注,成为中心;自立呢,既不是经济方面的问题也不是就业方面的问题,而是对人生的态度、生活方式的问题。我们通过爱人,逐渐告别孩童时代的生活方式,渐渐成熟,实现真正的自立。正因为如此,爱非常困难。
青年:虽然我目前还是单身,但是我也大概知道爱的关系也不全都是快乐吧。还有承诺、责任、和无法预料的磨难…
哲人:弗洛姆说过,爱是一种信念行为,只有一点点信念的人就只能爱一点点。如果是阿德勒,猜测他会把“信念”换成“勇气”:你只有一点点勇气,所以,只能爱一点点。如果有爱的勇气,那就是获得幸福的勇气,面对“由两个人完成的课题”,实现自立。
青年:等等,我们要想获得幸福,真的只有爱吗?
哲人:是的,只有爱。只想“轻松”或者“快乐”地活着的人即使能够得到短暂的快乐,也无法获得真正的幸福。我们只有通过爱他人才能从自我中心性中解放出来,只有通过爱他人才能实现自立。
从三年前的相遇、到后面多次连续的对话,哲人和青年都发生了不少变化。他们持有不同的观点,却也达成不少共识。他们不是师徒,更不是对手,他们更像是领跑者和陪跑者的角色,在阿德勒心理学的领域,传道、授业、解惑,然后在现实的世界践行并再一次思想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