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外婆以前老一辈儿的也是大门大户人家的小
姐，家教家风都很严谨。你看你们去外婆家的时
候我和你姨妈让你外婆端过饭吗？从来都是我跟
你姨妈去端饭，所有的菜上齐了人都齐了才能
吃，不然有人提前吃了你外婆肯定就不吃了。
"
前一天刚刚下过雨的清晨，母亲陪我和妹妹在床
上聊天，说着以前外婆和外公的故事，我躺在床
的中间，妹妹和母亲在我两边，母亲的声音轻轻
的、柔柔的，靠着她的两个孩子跟我们轻轻的讲
她母亲的故事。"我说呢，怎么从小我就觉得外婆
感觉不一样，就算做着农活也觉得她不像做农活
的人，家里总是干干净净，外婆总是不是爱说话
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听别人说，偶尔会发表一下
意见，却从来都是掷地有声。"我回忆着外婆在世
时的点点滴滴，比如我住在外婆家外婆给我洗
澡，给我做饭，我特别馋她给她家小狗多多煮的
土豆，多多是小狗的名字，外婆家的养的每个狗
狗都叫多多，我总是觊觎多多美味的土豆泥，看
着每个多多满足的吃下去，可我从来没跟外婆说
过我也想吃。记得有一次夏天，那时我还小，外
婆给我洗完澡穿了个超大的大裤衩，因为我没带
换洗的衣服，外婆找了个腰带绳子给我扎上我就
欢欢喜喜的跟着舅妈去逮结了龟儿，就是知了蜕
壳之前的虫子，那个时候真开心，外婆从来不会
多说什么，她不是那种特别哄孩子宠孩子的人，
她总是安安静静的给我洗，嘱咐我两句，很晚了
再去接我回来睡觉。记忆里，外婆总是安静的。
"那外婆是大门大户家的小姐，怎么和外公在一起
了呢？"相比于外婆家大门大户，外公家就没有那
么大了。"你外公年轻的时候一表人才，十里八乡
都排得上的，个子挺拔又特别聪明，你觉得你外
公差吗?"是啊，我觉得也是，记忆里对外公开始
有记忆的时候他一直都是高高瘦瘦的，身材特别
挺拔，做事情特别有原则，对我们从来都很严肃
一板一眼，做错了就是错了，对母亲和姨妈她们
也是严格之中藏着深深地父爱。回想起来，外公
聪明又严肃，外婆安静又严谨，两个人倒也有些
像。
每次去外公家，从来都是外公外婆坐主位，其他
人规规矩矩坐其他位置，他们两个特别喜欢喝
茶，每次只要有客人第一件事就是煮一壶茶，这
一壶茶一喝就是一天。印象最深刻的，是我们每
次去外公家，都像是固有的流程一样，外公外婆
两个人坐着属于他们的专属座位上，姨妈和母亲
总有一个人去冲洗茶杯，泡茶，然后一家人一喝
一下午直到下午饭。下午饭就是外公的主场了，
外公很厉害，感觉他什么都会，什么都懂，比如
做的饭。外公拿手的好菜很多，而我最喜欢的是
外公牌的红烧肉。我去的时候外公总喜欢问
我:"意琳，你想吃什么。"特别想吃红烧肉的时
候，我说我想吃你做的红烧肉。外公会骑着他的
大洋轮自行车去买肉，回来给我做，外婆和母亲
打下手。外婆烧火，母亲准备佐菜，外公在一边
做，而我，小的时候无法无天，不是上树掏鸟
蛋，就是爬墙或者把外公家的菜园子弄的一团
乱，外公的红烧肉做好了。"意琳，吃饭了！ 你
看看你这是弄的什么！我这就我这就不让你在这
吃了！"说着就要拿鞋底打我，我边跑边求饶"外
公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敢了。"小的时候每次去这
一幕每次都会上演，外公气急的声音和我弱弱的
认错声，他却从来都没打过我，刀子嘴豆腐心说
的就是他吧，他常常很严肃的批评别人，却总是
默默地付出他的爱，对子女的爱，对我们的爱。
小时候很怕外公，小孩子总会把严厉的大人当成
是不疼爱自己，慢慢长大了，回想一件件事才懂
得，严厉的爱也是爱，可能没有那么轰轰烈烈世
人皆知，却也是微风细雨，浸润到骨髓里。
母亲说，2003年也就是非典爆发那一年，我高烧
不退把母亲吓坏了，到医院一查是肺炎。父亲被
隔离在外不能回家，那时的母亲怀着7个多月的
妹妹，母亲问我还记不记得。我只记得转院的时
候奶奶在大街上抱着我等着母亲去挂号，我只记
得半夜里故事给我抽血母亲紧紧的抱着我我嚎啕
大哭，那时我以为我快死了。我只记得每天我醒
来见到的只有怀着妹妹的母亲。外公打电话到家
里奶奶爷爷不敢告诉我的情况，只能瞒着，时间
长了总是瞒不了的，外公知道以后和舅妈还有姨
妈一块去了医院，母亲见到外公他们的时候眼泪
刷刷的掉，那时我不懂，现在更能理解母亲当时
的害怕和无助，外公的心急和担心。母亲说，看
到外公和舅妈姨妈的时候她什么都不怕了，外公
保护他的小女儿，母亲保护我和未出世的妹妹。
这就是爱的传承和延续。疫情也过去了，我也康
复了，外公外婆总是给我送好多有营养的食物补
身体。其实每一个亲人都有付出自己的爱，只是
在这里我只想专一的写外公外婆对我的爱，专属
的文章专属的爱。
渐渐的，我们都长大了，经常做好多活的外公外
婆也看了，记忆中身体特别硬朗的他们从什么时
候开始身体变得特别弱，
从什么时候开始需要不停的打针吃药，
从什么时候开始外婆说话不再利索，
从什么时候总能听到外公憋喘的声音，
从什么时候开始外婆家的灶台旁没有外婆烧火外公做饭的身影，
从什么时候开始吃饭的时候外公不再泡他的小酒壶热酒，
从什么时候开始外婆五花八门的针线框不再动针线，
从什么时候外公家橱子里不再有外公各种各样没抽的香烟，
从什么时候开始外公家种着各种各样蔬菜的菜园不再种蔬菜，
什么时候开始过年的时候几乎都要在医院里度过，什么时候开始外婆先一步离开了外公离开了我们。
他们，真的老了，几十年的风风雨雨到了生命的尽头。
外公也走了，与世长辞。
昨天一天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了一整天，外公就在
这一天永远的去了另一个地方，他一定成为了天
上的某一颗星星，也许去找了外婆，也许什么时
候命运的轮回他们会不会成为别人的父母，别人
的外公和外婆。灵堂里，照片上的外公眼眸带
笑，我不敢看他，不是因为害怕，是看见了眼泪
就止不住。耳边一直回想着:"意琳你想吃什么？
什么，又在作什么！ 我这就不让你来了！"脑海
里一直闪现着他生病的时候有气无力的声音，告
诉我:"孩儿来，好好工作，你不用担心我，别影
响你工作，别让你妈妈担心。"
从此以后，不再回的地方多了一个，记忆中家里的菜少了一个。
好，外公，你说过的我都记得。
外公，再见。在那边，找到外婆，好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