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刚上班,赵姐就风风火火地走进办公室说,她父亲赵老伯雇用褓姆李阿姨走了,去北京准备做心脏搭桥手术,在她女儿家暂住。
赵老伯是位倔强精明的老头。早年,在市畜牧局工作,八十年代,六十岁的他退休后,在凤凰山自办养鸡场,凭借几十年在畜牧行业的积累,很快就挖到了创业后的第一桶金,精明的赵老伯就用这些钱在成都浆洗街买下了多个门面,又在市内老旧小区里相继购置了五套住房。
就在开办养鸡场时,赵老伯认识了来鸡场打工的李阿姨。那时,李阿姨也才三十多岁,丈夫李哥在成都一家火锅店当厨师,同样精明能干,早出晚归的他与李阿姨少有团聚的时间,日子一长,最后与狗血的电现剧雷同,李哥爱上了另一个女人,于是净身出户,与那女人一道,南下广州做餐饮去了。
这一切都那么简单,快捷,没有争吵,更没有打闹。两个都是明白人,当爱已死亡就作罢吧,谁离开谁都能活,事已至此就选择面对吧,敢做,敢当,敢舍。
婚离了,生活还要继续,李阿姨把几岁女儿送回娘家抚养,又出租了原来的住房,租金用于女儿的开销,自已则去赵老伯办的养鸡场打工,条件虽说艰苦,但包吃住,省心。就这样,日子在养鸡与卖鸡中,伴随着日月盈昃、寒来暑往,一晃,十年就过去了。
七十岁的赵老伯也渐渐觉得精力不济,加上同行业竞争的激烈,他果断地将鸡场转让了。因早年丧偶,儿女又各自成家,回家后的赵老伯一是寂寞,二是也需要人照料日常生活,思前想后,赵老伯就去询问李阿姨,问她愿不愿意来照顾他,也就是当褓姆,工资照旧。
李阿姨与赵老伯一起工作近十年,觉得赵老伯身体硬朗,生活简单又无怪毛病,与自已还合拍,再说,一个人过也得煮饭、扫除的,就同意了。
同一屋檐下,两人相安无事,赵老伯未续弦,李阿姨未再醮,赵老伯的儿女们都以为年轻襁姆愿意照顾大她二十多岁的老头,最后,肯定要发生点与遗产有关的房啦,钱啦之类的事,况且,老头子有这么多房产,换成现金,数目不小啊,为此警惕了多年,都不是真空中生活的人,这猜测本在情理之中,然而生活,往往在意料之外。
真的,简单的生活烦恼也最少。况且,赵老伯有足够的经济支撑,单是出租房的租金收入,维持简单的生活就绰绰有余,在儿女面前说话也就硬气、洒脱,常见的那种家长理短事非几乎没有。自律、节简,从容平淡;健康、寡欲,静谧悠长。二十年,两人就这么又过来了,相安无事。
直到李阿姨患病,因她女儿大学毕业后在北京工作,成了家,就安排她在医疗条件效好北京手术,同时也方便照顾。不然,两位老人平静生活或许就会这样一直下去。赵老伯也告诉子女,说李阿姨手术后,养一阵,还会回来的。所以,李阿姨走后,就没有再请阿姨,儿女些就轮流去照顾老爷子的起居,生活又恢复了平静。
半年后的一天,早晨刚上班,赵姐大声武气地冲进办公室说,李阿姨回来了,是回来还钱的。她说,我们都不晓得,我爸给了李阿姨五十万,叫她去做手术,还说,病好后愿意回来,就回来,不愿意就算了。
众人一听,大吃一惊。纷纷小声议论,难道赵大爷与李阿姨已经是事实上的夫妻了,否则,给这么多线,当今社会,按常理是绝对说不通的。
赵姐越说越激动,我们儿女不知道哇,这老头糊塗了,更奇怪的是,李阿姨说她有钱,这次回来是为还钱。
我们更是听得一头雾水。六十多岁的老妪,到北京去做手术,半年后回来还巨款,她女儿女婿都是教书的,北京的消费又高,孙女还小,正是用钱高峰,孝顺应该,但不至于赠送巨额现金吧,中奖了?正在疑惑,赵姐忽然提高嗓门说,是她前夫给的,给了她一千万!办公室的空气仿佛被凝固,好一阵,人们才回过神来,也太离奇了嘛。
原来,李阿姨的前夫去广州后重操旧业开了家火锅店,有了积累后又开了几家粤菜馆,生意越做越大,不幸的事,就在李阿姨去北京治病期间,他因肝癌,去世了。身为厨师,长期与油烟打交道,加上过分的操劳,也许还有份内疚,加起来,可能是身患不治之症的罪魁祸手。临终前,他将资产的一部分委托律师,以遗产的形式继承给李阿姨,就是这沉甸甸一千万。
李阿姨将大部分的钱转给了女儿,算是对女儿成长过程中的鲜有照顾作出的补偿。残缺的家庭,各补偿各的,钱,弥补着亏欠与裂痕。
赵老伯福份不浅,照顾自已二十几年褓姆,居然是富婆,这才叫乾坤大挪移,他只收下了李阿姨归还的五十万的一半,二十五万,另一半,弄死不收。赵老伯的儿女,原以为褓姆肯嫁老头,一定是想遗产,私下多有议论,现在竟心平气和地接受了现实,再无二话,怪。
赵老伯与李阿姨现在还"主仆"关系明确的生活在一起,好像什么也没发生。
有天,我忍不住问赵姐,他俩不打算结婚吗?赵姐嫣然一笑,说"我爸今年九十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