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偷走的那七年

(一)2014年9月20日    夏城

赶到夏中已经是下午四点钟了。从飞机到动车再转大巴,兜兜转转,一晃大半天光景就没了。手机上竟然有12个未接来电,果然全都是萌萌那丫头打来的。“她还是那么急躁,这么些年,她一点都没变。”我无奈地笑了笑,走进了夏中的大门。

我就这么没心没肺地放任了自己七年。整整七年,我没有踏进夏中半步。

“喂,萌萌,我已经在学校的桂花大道上了,你在哪儿呀?搞得神神秘秘的。”

“郁雨,到操场上来。我在这等你。”

眼前的夏中早已不复当年光景,记忆中的它很娴静很优雅,像一位典型的南方女子端坐在这片玉岭山麓上守护着每一个与青春有关的梦想和故事。篮球场边依然有一大群男孩子在挥洒青春的汗水,场外依旧有那么一群女孩子抱着衣服,拿着冰水,大声地喊着加油。也许没变的永远是这些青春的场景和温馨,变的只是故事中的某某某。像时光倒流,却又是物是人非的欲说还休。

一下子就老了,站在这群孩子身边,我竟然觉得无所适从。白驹过隙,我们都只是后知后觉。毕竟时间从来都不宽宏。我们就坐在岁月的车轮上,等待着失去。

“郁雨,这儿!在这儿!快过来!”

眼前的萌萌让我很是欣喜,当初那个傻乎乎整天缠着让我买冰淇林的吃货竟然变成了我眼前的这个大美女,一袭碎花长裙,白白的帆布鞋,就是我们印象中那种南方姑娘。时光时光,你还真是不公平,为什么有人能在你的微光中华丽地蜕变,而有的人就只能留下变老的痕迹呢?

“丫头,到底找我来干什么呀?我要找你报销路费,你看只差轮船没有坐了!”我边说边用手去环绕她的脖子,就像很多年前一样。

“郁雨......恩,你先听我说吧”,她拿开我的手,手很凉,也很生硬。

我明显感觉到她的眼神,突然之间的黯淡,突然之间的转头,我知道那是在闪躲。我不愿再问下去,也许因为相信我们之间的默契,也许更因为我隐隐中强大的不安。

“郁雨,你看……”

我转过头,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目光只停留了两秒,眼神交汇了一秒。忽然,感觉时间有一阵空白。我不知道自己的动作,表情甚至想法。

“对不起,萌萌,我要走了。我想我不适合待在这里。”

时间停止了,我就在这样一个夏天,听见了花谢的声音。仿佛就是七年前,那个热闹的手足无措的夏天,你给的所有希望失望和绝望,都在一瞬间没有冰冻,然后没有感觉。没有任何感觉。

(二)2007年7月    夏城

我叫郁雨,在夏城生活了十多年,终于在一番艰辛的努力加靠人品累计起来的幸运成功地考上了县城的第一高中——夏中。在一番谢天谢地,烧香拜佛谢祖宗的架势下,我终于在爸妈的令人打颤的笑容中走进了夏中的大门。

中考志愿就选了文理科,所以夏城的教育制度根本就没有给我们机会去挑选去适应。而我则不顾爸妈的联合轰炸和思想教育,毅然决然地在分科一栏骄傲地写上了文科。与梦想无关,确实是因为自己的智商实在无法支撑我徜徉在物理化学的海洋里面,就算我漂在这片海,我想也一定是中途翻船的命,我才不让自己受委屈呢!

夏中是出了名的抓得紧。最直接的结果就是,本来该蹲在空调下抱着西瓜看着快乐男声决赛的自己,竟然在七月份这个标签为暑假的时间跑到学校去报名补课。要不是爸妈拦着,我想我早就把录取通知书撕得粉碎然后大吼一声“我不读了!”然后跑进二中的大门当优等生。不是我不潇洒,而是爸妈的碎碎念紧箍咒实在太强大。

7月15日,我正式成为了夏中的一员。我15岁,却没有像花一般美丽。人来人往,却带不走我眼里的寂寞。

成功送走爸妈后,我一脚踏进18班的门,头也不抬地找了一张座位把书包丢在桌子上,貌似声音有点大,我就这样成功地吸引了满教室的目光。我才不管呢,别人的目光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不知不觉间,嘴里还哼出了张国荣的“我就是我,是颜色不一样的烟火。”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自信,也许只是骨子里天生的天不怕地不怕的男孩子性格使然吧,为此,我老妈没少怀疑我的性别。

终于知道这座成为什么名字叫作夏了, 与文艺无关,仅仅是因为太热,简直不能忍。幸好教室里面那敬业的空调依旧呼呼地转个不停,把一丝丝清凉的风送到每一个角落。我又开始在一边感叹自己的智商了,因为我随便选的这张位置竟正对着空调的方向好不惬意。教室里面很杂乱,不知道为什么开学的第一天大家就如此熟络,仿佛十五六岁的年轻人总是习惯用这样的方式来彰显自己的存在。没办法,这个年代没有太多停留的眼光和足够的空间让我们去展示。

“同学,你坐错了吧。”

耳边突然飘过的一个男声打破了我的沉寂,管他呢,反正又不是跟我说的。我继续闭上眼睛,做着属于我的美梦。

“同学,这是我的位置,麻烦你让一下好吗?”声音再一次传过来,我在愣了三秒之后终于确定对方是在跟我说话。我慵懒地抬起头,从头到脚打量了他一眼。是个男生,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红黑相间的条纹T-shirt,黑色的休闲裤,深色帆布鞋。一切都很普通,但他脸上的那抹神秘的骄傲,却让我感到莫名并难忘。

“你谁呀?不分青红皂白在这里大喊大叫,这座位上写你的名字了吗?哈哈,这个社会是怎么啦,竟然不讲证据就可以随便变更事物的所有权。”我用我最引以为豪的几乎无人能敌的口才顺溜地说出了以上一大段话,心里那叫一个爽。

“我只想说,我的书包已经放在屉子里面了。就算你不让位,也至少让我把书包拿走吧。我才懒得跟你这种人说话呢,简直就是浪费时间,时间就是金钱,你懂不懂呀,算了,没文化真可怕,算我对牛弹琴好了。”

如果我是地鼠,我想我早就打了个洞自己钻进去了。脸上的一阵灼热感,教室里爆发出一阵阵笑声,我就以这样一种方式在开学的第一天成为了全班的焦点。

下辈子你最好不要碰见我。否则你就不会有下辈子了。

我一下拿过书包,往教室后面走,可是,由于离上课只有几分钟了,教室里面早就坐满了,除了…….除了……那个冤家的旁边。

去……还是……不去……可是老师马上就要来了,我不能让她对我第一印象就差……可是我拉不下脸…….去还是不去…….真是选择恐惧症兼狂乱纠结症的复杂结合体。

终于在上课铃响的那一刻,我选择了妥协。当然,只是暂时性的,毕竟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毕竟我也是学过“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

第一节课,当然像所有的第一节课那样,班上的同学轮流自我介绍。我忘了说,从小学到初中,我最讨厌的就是这个。所以两堂课接近两个小时的时间,我就记住了三个人。

班主任,姓杨,心宽体胖。还有一个女生,因为她的头发实在太黄,班主任竟然对她说了一句“这位同学,中学生是不允许染头发的,自己注意一点呀。”

“老师,我确实没染,我天生就是这种颜色,不信可以去问我爸妈。”

当时我差点没笑背过去,这也太搞笑了吧。在偶然惊觉全班就我笑的最大声的时候,我愣是把没发泄完的笑憋了回去。还有一个,竟然是我的冤家。

“我叫张尘风,没了。”冷冷地,只留给大家一个背影。

(三)2007年9月

   正式开学了,老师却没有完全编排座位的意识。这也就意味着两个月时间以后,我还要跟张成风坐,并且我毫无选择的余地。幸好,我们彼此相安无事。所有的交流和了解都很浅很浅。这样也好呢,彼此不了解才能不期待才能没有失望。

日子总是最沉默的,睁眼,闭眼,似乎一天就和上了卷,而卷上却是杳无止境的大片的空白。又是数学课,我用手撑着脑袋,勉强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也许只是想给那个萌萌和萝莉的女数学老师一个面子罢了,毕竟我这样的头脑真的不太适合与数学为伍,当然文科生总是一贯流传着:得数学者得天下,所以我当然不能与数学为敌。

“郁——雨,来说一下这个集合的子集吧。”一秒,两秒,三秒……依然没有凳子与地的摩擦声。教室里忽然安静下来,空气里更是夹杂着一丝丝恐怖的气氛。还在神游中的我猛地抬起头,倏地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成了全班的焦点。我尴尬地站起来,扭扭捏捏装模作样地拿起数学书,大脑里全是一片空白。

“老师,我知道!就是3和4嘛!”

等我反应过来,老师已经让我坐下来了,的确,是张成风,是他抢着说出了答案。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太多了,总之,他以这样一种巧妙的方式化解了我的尴尬,在我最窘迫的时候,把我拉出了那片自尊心作祟的海。

“谢谢你,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原因。”

“你不要想多了,我只是不想别人说坐在我张尘风身边的竟然是一个白痴,况且这么简单的题目,我觉得不需要思考,浪费时间。

张——尘——风——,你真的够了!

(四)2007年12月——2008年3月

有时候真的觉得时间是一种强大的东西,强大到竟然可以让我和张尘风签署了和平协议。差不多六个月时间了,我也知道有一种东西叫作习惯。就像每天坐在我右手边的人,如果突然没看到也会想念。也许是冬天来了,一切的气氛都显得异常温馨。

张尘风喜欢长外套特别是风衣,而且钟爱黑色,喜欢穿衬衣,而且是各种颜色,记得为此我俩还研究了男女生扣子的左右方向问题。他喜欢穿休闲裤,很少穿牛仔,喜欢条纹毛衣,戴棉围巾,棉手套。他和我一样,也是个十足的吃货,最喜欢的零食是宫廷桃酥,瑞士卷,酒鬼花生,最喜欢的饮料是脉动,不管夏春冬秋,都是这个牌子这个款。当我意 识到我不知不觉中已经了解张尘风到这个地步时,我沉思了很久。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开始那么依赖他,是偶然在办公室听到他跟班主任说“请您批准让我和郁雨坐下去吧”,是在我听不懂数学的时候他以数学科代表的身份和无可比拟的大脑给我开小灶,是鼓励我去努力写文字参加作文赛还是厚脸皮跟我打赌输了不给我买小当家,其实已经不得而知了。我只知道,有一种东西叫缘分,我已经离不开他了。

班主任的语文课,我俩经常选择达成统一共识——忽略。不管老杨在讲台上讲得多嗨,我俩依然各自拿着尺子在课桌下面打架。他总是力气很大,还逼我承认错误,我却总是抬头望他一眼,然后傲娇地说老夫没错,继续战斗在血雨腥风中。

不得不承认,我们两个都很幼稚。张尘风最喜欢在我的手腕上画手表,各种丑陋。这让我一度认为他是个完全没有童年的人以至于在年轻的时候就返老还童。每天中午,睡午觉之前,他总是习惯用铅笔戳我,或者在我的肥手上面画圈圈,我却只能静静地看着他。正值春日,阳光明媚。有时候他也会故意地把手臂伸到我这边来,然后装睡,我却傻傻地害怕自己写作业的轻轻移动会影响到他,于是很多个中午,我都保持着同一种姿势,最后的结果就是每次午休过后我的脖子都会歪。

时光是最琐碎的,却也是最轻的,就像人的呼吸一样,不知不觉,却就是重要地让人无法丢掉,一页又一页的时光不停地冲击着自己,似乎连我自己也看不懂自己的心。

张尘风,我到底怎么了? 怎么办?我发现我已经离不开你了。

(五)2008年10月

高二的月假返校的第一天晚上,张尘风没来。

说好的要给我补上生日礼物的到底滚哪里去啦,不会被打劫了吧。难道是没钱给我买礼物怕到学校了被我揍吗?张尘风,你这个笨蛋,你不会跟我解释呀?至于玩消失吗?就这样惶恐了一个晚上,当然一切都是徒劳,最后的结果就是越来越惶恐,不,准确地说,是恐惧。

第二天早上到教室的时候,张尘风早早地就来了,但脸色似乎不太好。

“你死去哪里啦?不会跟我说一下吗?有想过我的感受吗?”

“郁雨,我有件事儿跟你说,你先安静。”

“你说呀,看你有什么理由。”

“我准备转班。”

倏地,我像听到了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然后一片片从我面前飘下来。那是心碎的声音吗?

“你听我说,本来我就应该属于理科班的,只不过班主任为了留住我这个苗子,便在开学的时候请我爸妈吃了饭,当时他们不知道哪根神经不对,强行要我来到文科班。可是郁雨,一年来,你也看到了,我的成绩,还有我强大的理科思维以及我的梦想,根本就不是这个班能满足我的,你懂吗?”

是呀,我一直忘了说,张尘风是以年级前几名的成绩考进夏中的,至于他当时为什么偏偏在这所众所周知的重理轻文的学校选择文科一度成为了一个谜。他是优秀的,现在的所有都太禁锢他了。所有的所有,都应该为梦想让步,毕竟,在高考面前,我们都脆弱地不堪一击。当然,我也懂他话中的意思。

或许沉默是最好的隐藏难过的方式,而且可以不露痕迹,一整天,我们中间都充斥着一个冷气压,其实彼此都心知肚明,只是谁也不忍心去打破。有一刻,我都甚至觉得是我们的默契。

张尘风终究还是走了。什么都没说。带着他所有的壮志和雄心。什么都带走了,什么都没留下。其实我早就应该想到,他太自由,他想做的事儿,没有什么会让他回头。我也主动跟班主任申请,去了讲台旁边那个单独的位置坐,不是为了证明什么,也许就是一丝固执的纪念。我怀念的是无话不说我怀念的是一起作梦我怀念的是无言感动我怀念的是绝对炽热   眼泪还是毫无预兆地包裹了自己。情绪低落到自己都无法解救。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我只记得,在没遇到他之前,我从不轻易流泪,我活得无比洒脱。而现在,我却开始在乎,开始轻易悲伤,开始患得患失。是我变了,还是——张尘风,我真的喜欢上你了。。。。。。    繁花落尽一场梦,时光零碎如散沙。隔岸纸鸢,如隔天涯。还是会偶尔想那年最幸福的事儿,某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我从浅浅的午觉中醒来,一抬头就看见他打球回来,满头大汗却依然明媚的微笑,那感觉大概一生也只有一回罢。还有某个深秋的晚自习上,我由于着凉而重感,身旁的张尘风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批在我身上,要知道他是那种体质特别虚弱的人,一年总有360天是在感冒中度过的。我勉强抬起头的时候,看到他全身都在发抖。记得那时候眼泪完全没忍住,那也是第一次我在他面前不顾一切地大哭。    他走了。于是,再也没有人对我那么好了。    眼泪静静地淌在我的本子上,我拿出纸巾一点点擦去。是一本我高一的日记本,第35页:   “要不我们定下一个七年之约吧。”

下面是一个最熟悉却又最陌生的字迹——OK。然后一个双箭头指向了右下角的字——中国海洋大学(海)。   刹那间,我恍然大悟。是他,那个人曾经跟我说过最想去的学校就是山东的中国海洋大学,因为他喜欢海。    放心,我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于是我的日记本扉页又多了一段话:

“总有一天,我要优秀地站在你身边,和你看一样的风景,因为信仰。”所以,我的孤独,虽败尤荣。

(六)2009年10月

整整一年,我成为了班上的拼命一郎。几乎所有人都不明白我突然的改变。没关系,只要我自己明白在为什么努力就好了。当然努力也没有白费,一年内,我开始稳居班级前三。终于明白,原来,一个人努力起来然会有那么大的潜力。

学习之余,还是回去篮球场,因为我知道张尘风每天晚餐后都会出现在那儿,只是我从来没有出现过,也避免了和他所有会碰面的巧合。他对篮球和街舞的热爱程度毫不亚于他对数学的忠诚。他总说,会跳街舞的男生是最帅的。这些,也许都是随口一说,可是我都记得。那年,笑过他蓝色的短袖像小学生的校服,笑过他把青年的衣服穿出了一种老年人的感觉,笑过他因为长胖衬衣的扣子又扣不上,笑过他无缘无故裤子被刮了一个大洞,笑过他只在学校穿了一次的酒红色格子裤,笑过他被笔画的不成样子的白衬衫,笑过他胡乱缠绕在脖子上的围巾。

高三了,一切都平淡了。时间像跳跃一般,飞快地划过我的脸,只留给我一丝骄傲的背影。我努力跑,一刻也不敢停下,我怕高考的班车会把我丢下。最重要的是,我要去山东,我要追,追去山东。

(七)2010年夏

踏进高考考场的时候,我很安心。张尘风那天穿着我送给他的蓝色衬衣,在人群中很耀眼。我亲自给他戴上了代表幸运的红绳子。两年的空白,好像一切都因为这场盛事而化为须有。

不管我们之间留下了多少空白格,我都希望一步一步,向你靠近

高考结束了。没有一句话,就各自离开了。那些人,带不走。却自私得带走了所有的好的坏的回忆。不说再见,就会有再见面的机会。不说离别,就不会有难过。但愿时间会给我们一个最公平的答案。不强求,就是最好的追求。

追。

成绩出来了,有点小小的失利,可以上本省的普通一本。爸妈开心得整天在家发疯,我我却只能每天拿着手机在家发呆。

张尘风彻底从这个世界消失了。打电话不接,发短信不回,QQ从不在线,如果我知道他家,我想当时我一定不顾一切地冲过去了。在朋友圈里面打听,所有的人都不知道他的下 落。

张尘风,你给我滚出来。是死是活你都给我滚出来。

填志愿了,当然,我还是没能联系到他。按照爸妈的意思,要我直接选择本省的一本,反正是一本,总不会差到哪里去吧。而我却有自己的一番考虑。我知道他会去中国海洋大学,可惜我的分数根本不够。于是我有了一个最好的决定——放弃一本志愿,去山东念二本,至少都在山东省,至少会靠的近一点点。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呆了,从小到大,我虽然不属于乖乖女类型,可是至少不叛逆。况且这种关乎前途的事,我不能随便。

直到志愿截止的那天,我都没办法联系到尘风。通知书到的那天,爸妈哭了。因为我这种幼稚的决定。我没有提前跟他们说我偷偷修改志愿的事儿,所以他们满心欢喜等待的一本的录取通知书却变成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山东省的普通二本。我知道那种落差。毕竟换位思考这种事情我也懂。我也哭了,因为尘风的决定——复读。就在我拿到通知书的那一天。

“郁雨,我离开夏城了,去重读。对不起。”久违的号码,默念了几千次几万次的号码。

“我在中国海洋大学,等你。”

发完短信,我丢掉了电话卡,像许多偶像剧一样。一种强大的失去感开始聚集,冲淡了内心的苦涩和委屈,虽然我并不明白自己到底失去了什么,或许也只是一厢情愿和自欺欺人,但我并不后悔。我不是没有想过追随着他的步伐,不顾一切地撕掉通知书跟他一起去高四重新奋斗一年,可是现实让我不能不顾一切,那样太自私了。爸妈似乎一夜之间就苍老了许多,脸上再也没有了从前的热情,我不能再伤害他们了,再也不能。

少年,我会想你的。但愿2011的夏天,你能带着更好的自己重新来遇见我。

(八)2010年9月

山东,我来了,尘风却走了。

大学的生活很平淡,每天上课,吃饭,听歌,睡觉。没有波澜,不知从何时开始,那个习惯张扬,喜欢热闹的我竟也被岁月磨平了棱角,变成今天这般简单和安稳。

“尘风,我正在中国海洋大学的图书馆门口。九月的阳光很温暖。没有杂质,时间也为我停止。

愿见信安好!牵挂。”

折上信,坐了十几站公交车来到了中国海洋大学。熟络地写上了海洋大学的名字,并且写上了我编出来的学院和专业。他很聪明,我怕他会怀疑。我不想欺骗,可我更不想让他觉得有负担。我只想让他每天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然后好好地往前走。

一切都值得。

风吹得我很累,是思念的声音吗?花开半夏,没有你也终不过粉末。虔诚便会有结果,这是我的笃定,我还在等你的路上。我在这,而你,又在哪?

(九)2011年夏秋

在连续失眠了十几个晚上后,又一年盛大的高考终于结束了。无声无息,只有香樟和着夏天的味道。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停机。”张尘风再一次消失了,一切仿佛就像重播,默默地写着上个夏天的故事。

不,我不甘心。我不要让悲伤再一次出现在我们的生命里。不,我不允许。张尘风,你听到了吗?我不允许,绝对不。

还好,上帝似乎没有那么绝情。在我最绝望的时候,我收到了尘风的QQ信息:我已经被中国海洋大学录取。

内心的压力一下子化为须有。我甚至开始幻想我们的重逢。会是在那样一个如画的九月,在海边一起看海浪吗?必经那曾经是你梦中的地方,而我也追着你的梦,把它变成了我自己的梦。来山东一年,我拒绝了每一次去海边的机会。我在等待,等待那个人,带着花,笑着站在我的面前,对我说:我们一起去看海吧。

“尘风,一起出来吃饭吧。就在学校旁边新开的“随缘”里面。从你来到大学,咱们还没有见过一面呢!”我怀着强大的不安,写上了上学前他给的新号码。摁了发送。

当然,我哪里知道他们学校附近的事儿啊,毕竟也是隔着一个多小时的车程的。而他又多疑。幸好,我足够聪明,我关注了海洋大学的贴吧,而在吧里,我什么都可以打听到。

为了不让你知道。我只能选择欺骗,如果有一天,你知道了这个结果,请原谅我的不诚实。

“郁雨,你去吃吧,刚开学,有很多事儿需要我处理,不好意思。”

也罢,还省得我花一个多小时跑去呢!

“尘风,一起出来玩吧,据说学校马路对面的溜冰场很不错,灯光很美,服务也很好,是你喜欢的风格哟!”

“我今天可能去不了了,临时有课。”

“尘风,豫园的桂花开好了,就跟夏城高中的桂花大道一样。据说很壮观呢!我好不容易用尽各种方法弄到了两张票,一起去吧。”

“我正在做实验,你懂的,理科专业实验很多。”

尘风,我懂了,因为你的态度。我以为只要我一直站在原地等你,你就会来到我身边。可我却忘了,变化是相对的,也是绝对的。你变了,在你离开的一年,你的所有的所有对于我来说都是一场空白。时间没有强大到可以把空白描绘成彩色。就算有,我也不会相信。

(十)2012——2013

我终究还是一个人去了海边。风很大,吹乱了我的头发,忘了说,我已经不再是那个短头发的假小子,而是已经长发及腰了。也许就是因为少年那不经意的一句话:我喜欢长发的女孩子,因为那更像南方姑娘。

海很蓝,比天空更蓝。很广阔。海天一线。有很浓烈的自由的气息,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他会固执地喜欢着这片土地。

我不否认,我也喜欢。

(十一)2014年6月

我成功考上了中国人民大学的研究生,至于原因,或许只有我自己知道。

张尘风很聪明,可他却不知道,关于他的点点滴滴我都记得很清楚,包括他的高考准考证,还有他曾经信任地给过我的QQ密码。

他更不知道,三年前的那个夏天,我因为一时好奇,登陆了他的志愿填报系统,而密码正好是他的QQ密码。

他是被中国人民大学录取的。他只填了一个志愿。根本就与山东,与中国海洋大学无关。所以,三年前,我就知道了这个结果。

他骗了我三年,我也一直陪他演戏演了三年。我没戳破,也没告诉他,在我看来,他的谎言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安慰。

真是造化弄人,最后的最后,我们竟然都没能去到梦想中的学校。我不难过,只是有点遗憾。有时候觉得一生太长,生命前行与不测不断纠缠,而感疲惫。我以为人生应该从最美的年华开始数,遇见他的日子只有一天。生活是一场实践,当我们终于发现,一路上我们一直犯错误的时候,生命已所剩无几。最大的悲哀也莫过如此。遇见只用了一秒钟,然后,从此我不再后悔许多。

(十一)2014年9月

    九月的北京,恬淡得让人无所适从。报完名后,我肆意地在校园里面闲逛起来。也许,我只是在寻找那个少年的气息。学校的“LOST”咖啡厅他一定经常来吧,他会不会点一杯卡布奇诺然后在这里坐上一整个下午,图书馆的专业知识室,哪一本是他曾经借阅过的呢?他的自行车应该碾过这条路吧?他应该给这棵树拍过照吧。

少年,也许你永远也想不到,有一天,我会来到你的城市,走过你走过的路。

而你,会不会突然地出现,在街角的咖啡店。好久不见。

真的,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北京,我追随你来啦,你在哪?

(十二)2014年9月20日   夏城

    我顺着萌萌的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的时候,的确看到了张尘风。时间把他打磨得越来越精致了,越来越成熟,越来越耀眼了。三年不见,果然大家都过得很好。

    不过,我还是转身了,因为他身边的女孩子。那个与他十指紧扣的女孩。

    我知道他为什么回来,是因为那个七年之约。可是,现在,于我,于我们,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我们的故事,永远结束了。就是这样的七年。仅仅七年。

    从夏城,到山东,到北京,再到夏城,我一直追着你的步伐,追着你的方向,但我想,那是最后一次。

匆匆那七年,我们的故事,终于无疾而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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