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大连下了一场雪，朋友发过来照片，路边的雪人表情狡黠。

洛杉矶是没有雪的，只有连绵不断的小雨，裹挟一场重感冒汹涌而至。红糖姜水咕嘟咕嘟冒着泡，好像一定要发出点声音才有存在感。QQ上面唯一的对话框时间显示三天前，酝酿许久发过去的圣诞快乐，得到的回馈不多不少，也只有四个字。

我做过最得不偿失的事，大概就是花了七年时间，和一个人从普通朋友变成陌生朋友吧。

前几天，轻粥问我:“你们分手有一年了吧？”

“嗯，不止呢，两年半了。”算算时间，连我自己都吃惊，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还没有走出来吗？”

“快了吧。”快了是什么时候？我也不知道。

手指在键盘上停留太久，有点冷。起身去拿红糖姜水，发烧的脑袋浑浑噩噩，有一瞬间竟恍惚觉得外面在下雪，杯子上方水汽氤氲，眼睛和着热气逐渐湿润，自嘲地笑:怎么可能看见雪呢，大连有雪，日本有雪，华盛顿有雪，唯独洛杉矶没有。你在身边的时候，只觉得看雪是寻常，分开后，却再也不曾亲眼见过。

就好像，你走了，七年的分分合合，兜兜转转，连同落雪的冬季，都被带走了。

回收站的照片还有一天过期，迟疑许久，还是点了恢复。大概有些事，有些人，是不适合忘掉的，只适合放下。时间是一条连贯的线，走过的年岁里，七年代表的间距够长了，如果忘掉，线就断了。

02

重新整理相册，按时间顺序排列，一大捧紫色玫瑰排在第一张。是几月几号来着？可能发烧限制了思维，实在想不清。只记得那天，我抱着玫瑰，脸涨得通红，一路蹦跳着回家，碰到父母莫名心慌，你偷偷看着我笑，助教面不改色地解释说:“班里同学觉得阿笙太可爱了，所以大家一起买了玫瑰送给她。”

当年那么拙劣的演技，竟也骗过了父母。想在一起的时候，全世界都在为我们让路，可是后来，怎么就散了呢？

我们在一起上课的酒店拍的合照，两张青涩的脸靠那么近，连眼睛里都藏着星星点点的爱意。去美国的第一年，你给我发照片，房间号，所有的布置都很熟悉，你说想我了，就去曾经上课的酒店住几天。心软成一团棉花糖，我说:“那你快点漂洋过海来看我呀，带你晒晒加州的阳光，泡泡他乡的海水。”

我没有告诉你，每次回国，都会在家里的走廊站很久。认识的第一年，你坐一个小时轻轨来见我，瞒着父母悄悄下楼，就是在这里聊一会儿天而已。

高中三年，见面的机会寥寥无几，所以每一次相见都弥足珍贵，哪怕只是互相看着对方不说话，也觉得十分美好，因为你在身边，就是未来可期。

03

日本的大街小巷，来来回回去过三次，一直留着高二时你给我拍的照片，虽然丑得惊天动地，当时被我一路追着打，可到底还是没舍得删掉。后来又去过两次，在同一个地方，摆一样的姿势，路人拍的都比你的好看，却一点不真实。我知道如何微笑更上镜，却不知道如何找回打动别人的幸福表情。

买了好多高达，始终拼不成你送我的样子。记得有一次我们吵架，你说:“你总是不会照顾自己，没有我怎么办呢。”你过来牵我的手，我固执地躲开，“没有你，我顾笙一样行。”当时底气十足，表情决绝，大概是断定你不会离开我。

断掉的高达握在手里，像刺扎在手心，我终于理解了那时的你，被我倔强不肯服软的性子折磨得有多难过。可以后悔吗？在心里问自己，好像不可以。忽然想起高二送你的拼图，前前后后搬过几次家，都见摆在你桌子上，今年她去你家，不知道她看到没有，会不会问起来历，你会不会为了避免尴尬，随手扔掉？这些问题不适合问你，我也只是随便想想而已。

04

在加州的第一年，你来看我，阳光炽烈地一如我的心跳，牵手回到住处，久别的欣喜充斥着四肢百骸。我像八爪鱼一样抱着你不肯放手，任由你动作艰难地开门。

我有好多话想说，一直不停地跟你讲加州的人物风景，讲想念心酸等等，你温柔地抱着我说:“明年就可以来陪你了。”

“那你也来加州吗？”

“我……去华盛顿。”

你看出了我的不开心，吻了吻我的额头，“因为申请晚了，没有办法，但是我可以常常来看你呀，等过一段时间，我再申请转学。”

“我们有三个小时的时差呢……”我翻了身，背对你兀自生气。

在一起的时候，我好像经常这样跟你生气，有些事小到不值一提，有些不是你的错，可我就是不由自主地跟你闹别扭。我以为我倔强，我作，我不懂珍惜你，我以为所有的错都在我，以为是我逼走了你，后来才明白，因为太在意，才努力想要证明，你哄我是证明还爱我，道歉是证明还爱我，无论我多无理取闹，你都在身边是证明还爱我。我想让你用许多行动证明你不会离开我，证明时间的洪流没有冲淡我们的感情。只是我的不安，最后终于变成了你的负累。

那天，你从背后抱着我，力道不大不小，刚好让我安心。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只记得醒来时，正好看见你做早餐的样子。曾幻想过的将来不过如此:清晨睁开眼睛，有阳光，有你，有早餐的香味，或者什么都没有，只要有你就行。

后来一直挺遗憾，没有当面夸你做的早餐好吃，没有表达我的满足和爱意。

05

你曾经说:“阿笙，我们在一起七年了。”

“听说有七年之痒，你有吗？”

你盯着我的眼睛，诚恳又认真，“我没有。”

彼时，华盛顿落了一场雪，我笑闹着将一团雪丢进你的衣服里，看你窘迫的样子，双手围成喇叭状，凑在你耳朵边喊“圣诞快乐”。

那是我们一起过的最后一个圣诞节。

时常在想，七年之痒都过了，我们到底败在哪里？

我去很多地方找答案，一起上过课的酒店，聊过天的走廊，你坐过的轻轨，日本的街巷，还有加州的海边，一直走到华盛顿，迎着扑面而来的风，才想起你说过的话，你说你喜欢穿西装，喜欢风衣，喜欢四季分明，可是洛杉矶没有春夏秋冬，没有雪，只有终年干燥少雨的气候和阳光明媚。

你身边的姑娘能陪你从美国东北走到中国东北，陪你抽一样的烟，打一样的台球，看一样的风景，这些，我都做不到。总以为来日方长，未来可期，异国恋都经历过，还有什么不能克服的呢，可是终究散了，经历再多，也不如你遇到的那位刚刚好。这次我信了，大概是有缘无分。

也许你和她真的很般配，某一天我也会心有所依，在没有你的未来里休养生息。

很想告诉你，我现在也很好的，就像曾经说过的那样，没有你，我顾笙一样行，只是……偶尔有些难过，想拥抱你，还有一起吹过的海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