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人生有另一种隐秘的存在,那我坦白,在这具四十年光景的肉身里藏着一个人,还很童年。仍然会任性的哭泣和奔跑,为蔷薇的次第凋落而伤感,为地上一片落叶的精美构造而暗暗诧异,相信造物必有神圣的主宰,相信轮回,相信在某一个时间的街头还能与这生相爱的你重逢。
隐匿的我更为敏感,执著的活在童年的记忆里,那里还有甚么?有永远不会老去的父母,挺拔俊朗的兄长,发誓长大后嫁给我的邻家女孩,做不完的作业,打不完的泥巴仗。因为这些时常涌上来的记忆回流,使肉身的我处于一种隐约的伤感,就像深秋残留的荷梗,暮春早落的花叶,眼角横渡的鱼纹, ,以及车站那一声道别。没有人可以逃避时间带来的无助和日益可见的衰老,而我得以坐在童年的河岸边,就像那个逃课的早晨,连时间也找不见我。
的确童年被无限的超过其他任何的时光,以致于我隐其隐,藏在这具肉身里做人间的过客,仿佛生活在不断重放宫崎骏的漫画,永远重复着这种美好和愉悦,而重复不就是所有记忆史的特征吗?
童年,存留着最原初的世界观和认知,纯净而美好,直指而分明,好人坏人,天使魔鬼,喜欢的讨厌的。成人的世界是暧昧的、混沌的、未置可否的、似是而非的,显然不是我们当初想要的那种世界。
是谁终结了我的童年,以致记忆中再也无法还原一个完整的叙事。树林\河流\星空\对岸弥望的稻田,我童年所有流连的地方,再也无法唤起丝毫的记忆,童年在某天早晨醒来已然死了,这种死法很奇特,像一大朵南瓜花从花萼上脱落,留下巨大的伤口,随水流远,失去了祭奠或者凭吊的物证。
那一刻我也被永久的囚禁在追忆童年的时光里,做日复一日的旅行,
每一个从生命中经过的人——我都会问:
你,见过我的童年吗?
其实,我们整一代人的童年早已集体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