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离园（5）

温柔的妈妈离去了，离一个人留在了小女生的房间。他有些尴尬，但毕竟已经不是第一次，所以也并不那么难以接受。他又在床上躺了躺，感受身体舒适的放松。过了一会他爬起来，开始浏览书架上的书籍，一路扫过去，一边感叹小女生的爱学习，一边扫到了书桌。

书桌上有一面小小的镜子。真是，还不知道现在这副皮囊是什么样子呢。离好像对这些不怎么关心了，发觉现在才想起来，不禁笑了。

镜中是个五官俊秀的女生，简单的斜刘海，头发刚刚及肩，身子有些瘦削。

离有些愣。因为，这是自己曾短暂暗恋过的女生，小学班里的副班长，张佳佳。此刻的张佳佳，脸蛋没了小学时候的婴儿肥，显得更加美丽动人了。其实，刚才那位美妇人叫佳佳的时候，自己就有些联想，只是不敢确认罢了。

离愣愣盯着镜中的张佳佳，只见对方也愣愣看着自己，美丽的眼眸中藏着小小的人影，细看，又是一个张佳佳。

小学毕业后，班中好多同学去了城里的学校，包括张佳佳。而离则按照片区分配原则，进了相应的农村中学。至此，两人竟再也没有见面。而曾经年少时候的暗恋，也短暂如春花，悄然绽放又不觉间枯萎。

说是暗恋，其实也谈不上呢。只是模糊的朦胧的好感，淡淡的喜欢。现在回想，为什么会喜欢张佳佳呢？大概是因为，张佳佳长得不错，性格开朗又不强势，成绩也不错，很得老师宠爱，与同学们也能打成一片，就像夜空中的月亮，散发着柔和但不容忽视的光芒。而自己，隐在黑暗的角落，渴望着光芒，多希望自己，是伴在月亮旁边的一颗星，能够得到月亮的些许光芒。但当时内向木讷的自己，根本不敢也不知如何去靠近，而闪着光芒的张佳佳，有那么多的人可以聊天逗趣，有那么多有趣的事可以参与，何必注意这么一个沉默不做声也什么都不突出的普通同学呢？

想到此处，离淡淡地笑。渐渐长大，才知道月亮其实是不发光的，它只是一个行星，反射着恒星太阳的光芒。反而自己以为微小的星星，其实却是与太阳类似甚至比太阳还要庞大的恒星，它们的光芒，也许更为耀眼，只是因为距离太过遥远，所以到达地球时，只剩下如此微茫的一点，而且，是经历了好几光年的时间，才来到我们眼前。它们的光芒，散射向宇宙各处。

所以，自己之前的想象和比喻，其实是错得离谱呢。也许我们彼此，都是一颗颗小小的星星，都有属于自己的光芒。只是有的离得近，光芒容易被发现，有的离得远，光芒很久才能到达，甚至有的，距离太过遥远，到达时候的光芒太微弱，因此很难被发现。

离胡思乱想着，一会儿觉得挺对，一会儿又觉得离谱，一会笑一会摇头。只觉曾经困在心头的一些羁绊，好像解开了。曾经的埋在深处的那些隐秘的小心思，现在终于能够放开。

轻轻的敲门声。

“好些了吧？下楼吃晚饭吧？”温柔的母亲微笑着走进来。

“嗯。”离回以微笑。

走下楼梯，餐厅里是简单的两菜一汤，丝瓜炒肉、清炒地瓜叶，还有一碗鸡蛋羹。摆着两副碗筷。

“今天你身子不舒服，菜就做得清淡了些，等下周你回家，再给你做好吃的。”

“嗯，这样就很好啦。“离衷心地说。菜虽简单，但看起来卖相极佳，阵阵清香飘来，勾人馋虫。

爸爸呢？离想问，又忍住了。他并不知详情，冒然询问怕漏了馅儿。至于漏了馅儿后会怎样，他倒是还没有想过。

饭菜果然没有辜负离的期待，味道好极了。离吃得心满意足。但也小心翼翼。

离有些担心这个温柔的妈妈问太多事情，自己答不上来，也害怕她从自己的举止中看出什么异样来。幸好这家里吃饭，好像是践行”食不言“的规矩，吃饭的时候没有什么多余的话，而妈妈看离吃得香甜，心中好像也颇为欢喜。

吃完饭，妈妈催说去洗个澡休息，离便也听话地往楼上走。到了浴室，又是一番尴尬。也夹杂着好奇。但毕竟还是匆匆洗了一下就出来了，脸红红的钻了被窝。意识到自己的女身身份，离又有些不自在。身上热度也升高，真像是发烧的样子了。

离赶紧默念“静心静心”，可是好像并不管用。

离坐起来，想找点什么转移下注意力，便在书桌上翻来翻去。桌上整整齐齐放着课本和笔记本，翻开看时，里面的笔记也大多做得很是整齐，让离很是佩服。翻到书桌抽屉是，离看到有一本精致的日记本。翻开看到有”2001年6月2日“的字样，反应过来是日记，急忙又翻上了。

在道德与好奇心之间挣扎纠结了一会后，离还是翻开了。反正我现在就是张佳佳，离这样安慰自己。

”2011年6月2日，天气晴朗……“

日记的笔触安静柔美，离惊讶于张佳佳的文采，不过看看这满架子的书，也就不奇怪了。记得小学时候，张佳佳的作文，就常常被老师作为范文介绍，也常常被学校的小广播朗诵。只是离没想到，一向开朗阳光的张佳佳，心中也有不少阴郁痛苦。父母的离异，家族中人的白眼，成长中也充满了种种苦痛。所幸，还有温柔坚韧的母亲，还有康健和善的外祖父母，能够给予张佳佳支持。

良久，离合上日记，叹息。年少时候的自己，只看到张佳佳光芒的一面，却没看到月亮不被人注意的另一面。那时候的自己，何其自私又无知。

每个人成长过程中，都或多或少有过些伤痛。而坚韧的人儿，将过往的伤痛化为养料，让自己更加强壮。而软弱的人儿，只会一直沉溺在过往的伤痛中不可自拔，还把自己日后的失败都归罪于曾经受的伤。他们的伤痛，在岁月中渐渐沤出酸腐气味却不自知。

离反思，自己算是哪一种呢？即使曾经沉溺过往，现在重新振作走出来，还来得及的吧？未来，还有不少的路。

离觉得自己的心静谧了许多，默默感谢张佳佳，以这样的方式给了自己曾希望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