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今梦到回家,仍然是在老家的老房子里,每次都是,也许在我的潜意识里,只有那里才是我真正意义上的家,别的都不是。
老房子没有什么特别的,首先就是够老。只有前面的墙是砖砌的,侧面和后面的墙下半部分是石头砌成的,上面大部分都是泥巴墙了。据说是我出生的第二年盖的——在那时候,我家的房子已经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好房子了,当时爸爸妈妈为了盖这个房子也很是吃了一些苦,——到现在已经三十多年了。老房子不但老,而且小。只有小小的三间,一进门就是厨房,门左右两边各有一个大灶台,走过灶台就是两间带着火炕的正房,那火炕占据了半个房间,从这头延伸到那头,房间有多长,炕就有多长。东屋是卧室兼起居室兼客厅,西屋是客房兼杂物间,中间的屋子就是厨房,我们叫外屋,厕所是在房子外面另建的。现在即使在农村,这样的房子已经很少见了,家家户户都是亮堂堂的大砖房,格局也是五花八门,不过大部分一进门就是客厅,不再一眼就看到乌漆麻黑的厨房,家家户户都装了太阳能热水器,除非家里有老人喜欢睡火炕的还会有一个房间有火炕,年轻人也都睡床了。
我家的老房子,后来也拆了西屋的灶台和火炕,放上了一张单人床,夏天的时候我就自己睡在西屋,把我喜欢的书和其他的小东西都放在床底下,心里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欢喜——之前一直都是一家人一起睡在东屋的大炕上的。
大学毕业以后,爸爸妈妈看上了村里另一处房子,就把老房子卖了换了另外的房子。那时候房基地还可以买卖,买主也是看上了房基地,买了以后根本也没有住,于是老房子也就渐渐荒废了。
刚开始换房子的头两年,每次回家我还是会不自觉的走到老房子那里,等到看到大门上斑驳的大铁锁,才意识到,那已经不是我的家了。
可是我总是忘不了。夏日的午后,在阴凉的屋檐下铺上一块大板子做床板,然后铺上褥子、垫子,躺在那上面看着蓝天上的白云悠悠然的飘过;拿一块大被单爬到大门楼上系到门口的两棵大树上遮阳,把小石子、骨头节、小皮球都拿上去,在大门楼上平整光滑的水泥面抓石子,抓骨头节;放着好好的大屋不睡,把柴火小屋里的柴火铺平整,铺上垫子当自己的小窝;还有带着弟弟从大门楼往院子里的稻草堆上跳;还有不走大门爬上围墙跳到院子里,不走屋门从窗户跳进跳出;还有还有……
也许是在老房子住的太久了,潜意识里那才是我的家。虽然老家现在的房子也住了有十多年,总是不如老房子想起来亲切。
后来,我和弟弟都在外地成了家,每次回老家都要去老房子那里看看,它就像一个垂暮之年的老人,沉默的矗立在那里,一年比一年的苍老,一年比一年的荒凉。再后来,有了孩子,父母也从老家搬过来,帮我们带孩子,连回老家的机会都少了,偶尔有几次匆忙的回去,也是在亲戚家小住即走,老房子连看也没顾上去看了。
老房子,承载了我童年少年所有美好回忆,给我无尽的安心和呵护的老房子,终于和我越来越远,远到只能在梦里出现了。
而我,也终于没有可以回去的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