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上有许多真理,多数人却总是视而不见,比如A股不能炒,比如别人其实只爱自己的孩子,比如绝大部分的人都相貌平平。
我正在努力从“多数人”中挣脱出来,比如我早早就不碰A股,我也从不“主动热情”的与人“分享”儿子的照片。不过我走在街上时,仍然期待与自己擦身而过的是个美女,这无疑是奢望了,所以迄今为止,我还是“多数人”中的一员。
另外一个无懈可击的事实是,友情和亲情,比如父母和孩子的天伦之乐,如同身边的水和空气一样,不可或缺,又最容易被忽视。美国医生阿图葛文德(Atul Gawande)写了一本书,叫做《最好的告别-关于衰老与死亡.你必须知道的常识》,里面介绍了心理学家卡斯藤森的社会情绪选择理论:
我们如何使用时间可能取决于我们决定自己还有多少时间。当你年轻、身体健康的时候,你相信自己会长生不老,从不担心失去自己的任何能力,周围的一切都在提示你“一切皆有可能”。你愿意延迟享受,比方说,花几年时间,为更明媚的未来获取技能和资源,扩大自己的朋友圈和关系网,而不是和妈妈黏在一起。当未来以几十年计算的时候,你最想要的是马斯洛金字塔顶端的那些东西——成就、创造力以及“自我实现”的那些特质。但随着你的视野收缩,当你开始觉得未来是有限的、不确定的时候,你的关注点开始转向此时此地,放在了日常生活的愉悦和最亲近的人身上。
书里提到了很多实例,比如:
随着健康衰退 ,伊万 ·伊里奇意识到自己来日无多 ,他的野心和虚荣心都消失了 。他只想要舒适和情谊 ,但是几乎没有一个人理解他。
这里的“野心和虚荣心”,听上去有些负面,不过与上面提到的“成就、创造力以及自我实现的那些特质”本质上是一回事。
所有的关键在于,你遭受病创,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或者你足够聪慧,提前意识到人生无常。
美籍华裔袁苡程是纽约大学心理学的研究生,为了写关于人类忏悔心理的论文,她突发其想在《纽约时报》打广告征集临终遗言。她从未想到会有那么多人寄来了自己的遗言,或者说,有那么多人想在临死前说出他们真实的感受,并劝慰天下的生者。
袁苡程把这些遗言整理编辑后出了一本书,叫做《不说,就真来不及了》,里面颇有几个故事令人动容,比如那个叫吉米.索尔的小男孩儿,由于得了白血病将不久人世,他写来遗言忏悔自己拆散了父母的婚姻——他的爸爸是军人,很少回家,虽然爸爸每次来都会给他带礼物,但小男孩儿从来不喜欢他,原因是如果他回来了,妈妈就不会陪他睡觉了。于是他悄悄告诉爸爸,“妈妈爱上别人了。”军人的眼睛瞪的老大,问他是谁,小男孩儿回答说,不能告诉你,反正是个比你好的人。最终爸爸妈妈真的离了婚,妈妈哭得很伤心,不停的追问军人为什么,军人很平静的说,他总不在家是会带来问题的,并希望妈妈今后幸福。小男孩儿得了绝症后,内心对父母深深愧疚着,所以他必须写出这一切,并说道:
拜托了,不论你是谁,请一定替我保密好吗?我希望自己去了天堂以后,爸爸妈妈就能重新生活在一起,我一定不会打扰他们了。我现在知道我错了。
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百老汇编剧的临终告别,正所谓“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西方人也有这样的说法,叫做“临终之人无谎言(No one lies at his deathbed)。这个叫希恩.奥尼尔的老人曾经是百老汇的音乐剧编辑,前半生纵情声色,放荡不羁,过着尽情挥霍青春和才华的日子,后来他突发心肌梗塞,所幸未死。与死神擦肩而过的体验让他幡然醒悟:
出院后我开始了在乡间的隐居生活。我竭力精简我的生活内容,坚定地拒绝以前感到难以说“不”的所有事情,包括得罪朋友。我谢绝了所有应酬和物质享受,每天只做发自内心想做的事。我开始童心大发,兴致勃勃地玩弄起我儿子小时候的各种老式玩具,包括乐高积木和直升飞机、电动车,还玩院子里的各种昆虫。我也会度过一个个无所事事的下午,看树叶如何被秋风一片片吹起,飞扬,轻转,落地。在做这些毫无意义的事时,我享受到过去从不知晓的因为单纯的体验而产生的巨大愉悦和满足,丝毫不逊色于过去追求的种种感官享受。我从来都不知道,内心的平静带来的喜悦是那样的真实和令人感动,那样直入心底,触动每一个细胞,那样令人陶醉和迷恋。我第一次懂得了孩子的内心世界。
无所事事对我来说再也不意味着浪费时间了。看着窗外的树叶在每一阵微风中的颤动,听着鸟儿的啾啾吟唱,仔细品味着空气的清冽和湿润,我感到自己真真切切地活在此时此刻,百分之百地为了自己在活着。我可以感觉到自己与世界之间最基本的联系,与自然的联系,与每一棵草和飞鸟的联系,与月亮和浮云的联系,明白了多数人对生活之理解的无聊和无可救药,更真切地感到了人来自尘土而归于尘土这一简单真理的美丽。
我已经老了,临走之前,只想留下这些话给后人,不知他们是否感兴趣。
法国著名牧师内德.兰塞姆生前曾无数次亲自聆听临终者的忏悔和遗言,兰塞姆在他所安葬的著名圣保罗大教堂的墓碑上,感悟到,“假如时光可以倒流,世界上将有一半的人可以成为伟人。”
我绝不奢望成为伟人,即使我知道了很多道理。我只希望有一天可以有点骄傲的自言自语,“哦,这些年来我过得还好,没有像多数人一样浑浑噩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