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麦家说,小说就是一辈一辈的叛逆,每一代最叛逆的那个人负责写小说。曹雪芹,陈忠实,贾平凹,郭敬明等作家,都是在对他们所处时代的叛逆中,写出了直击人心的作品。
在日本,村上春树也是这么一位叛逆的作家,他出生于1949年,是日本文学断层中崛起的异类。
他是作品被翻译成外文次数最多的日本当代文学家,自29岁第一部作品《且听风吟》斩获日本群像新人奖,之后几乎每部作品都受到读者追捧,目前为止,他已经获得谷崎润一郎奖,卡夫卡奖,安徒生文学奖,耶路撒冷文学奖等众多奖项,也是众所周知的"诺奖陪跑健将"。
村上春树的首部自传性作品《我的职业是小说家》,揭秘了小说写作的许多真知灼见,通过他的讲述,我们可以窥见他成为小说家前后的故事。
他说,写小说是让他感到无比快乐的事情,只要愿意,他可以通过写作,变成任何一个人,有时候他是十五岁的少年,有时候化身为有同性恋倾向的二十岁女子,还可能是三十岁的失业家庭主夫。
书中关于小说写作的经验,对于想要了解写作或者想要成为小说家的人来,有很大的参考价值。
一、成为小说家需要的条件
村上春树从自身的经历出发,告诉大家,想要成为小说家,你必须要有想写作的欲望,并且与时间成为朋友。
创作小说,尤其是创作长篇小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自己至少会做到以下四点。
01、要有创作长篇小说的仪式感,摈弃外界的干扰。
一旦开始小说创作,他就只写小说,不接受任何形式的约稿。
为了避免杂事的纷扰,村上春树会跑到国外去专心写作,《挪威的森林》就是在逗留欧洲期间完成的,《海边的卡夫卡》是在夏威夷考爱岛的北岸写完的。
02、坚持与自律
村上春树是出了名的自律小说家,在写长篇小说的时候,他每天坚持写4000字,状态非常好的时候,写四千字就打住,状态不佳的时候,也必须写四千字才能搁笔收工。
因为做一项长期工作,规律性有极大的意义,他要求自己每天像考勤打卡一样,不多不少就写四千字。
他就像作家伊萨克·迪内森说的那样,“我既没有希望,也没有绝望,每天写上一点点。”
03、反复修改
村上春树一般会在初稿完成一周之后进行第一轮修改,他会从头开始做一次彻底的改写,进行大尺度的加工。
第一轮修改结束后,放置一周,第二轮修改开始。这一次修改着眼于细节,会关注风景描写和人物会话的语气,相当于给小说做微整形手术。
第三轮修改,就是一次修正了,把小说展开中有些部分的螺丝拧紧,有些部分的螺丝稍稍拧松一点。长篇小说如果每个部位都是紧绷绷的,读者会觉得喘不过气来,适当的放松某些部分,也是为了让紧绷的部分发挥出正面效果。
第四阶段,养护窖藏。村上春树会在这个时候给自己一个长假,旅游或者做些翻译工作,努力忘记小说的存在。把小说放在一个安静的地方,只让空气穿流而过,让小说自己牢牢地凝固。养护之后再做一些细微修改。
04、看重第三者的意见
村上的妻子会第一个阅读他的原稿,他说,妻子的意见就像音乐的“基准音”一样。
在引进第三者的过程中,他有一条独门规则,“别人有所挑剔的地方,无论如何一定要修改”,即便不能接受那种批判,但只要有人提出了意见,他就会把那个地方从头到尾改一遍。
因为别人提出了意见,说明那个部分还是隐含着一些问题,他的修改就是把情节中疙疙瘩瘩的东西去除掉。
这个过程也会进行很多次,改到大脑中的热血冷静下来之后,才会交给编辑审阅。
他说,“同一篇文章,反反复复一读再读,咀嚼韵味,调换语序,变更细微的表达,我天生就喜欢这种锤炼敲打。”
写出名著《当我们谈论爱情时,我们在谈论什么》的作家雷蒙德·卡佛也是喜欢“锤炼敲打”文章的人,他说
写出一则短篇小说,再仔细地重读原稿,删掉几个逗号,然后重读一遍,又把逗号放回原来的地方,这时我就知道,这则短篇小说终于大功告成了。
二、第一篇小说的诞生过程
村上春树29岁开始写小说,是因为天启般的感觉突然出现,他写出了《且听风吟》,并获了奖。
初稿《且听风吟》,虽然有了小说的模样,但是读起来没什么趣味,他很沮丧。想要“随心所欲,自由自在地写出胸中所感,脑中所想”,没有嘴上说的那么容易。
他放弃了纸笔写作,开始用英文打字机,尝试用英文写小说的开头。
因为英文能力不足,他只能用有限的单词和语法,写出简单的短句,把大脑中复杂的念头,削除赘肉后,用紧凑的、浅显易懂的文字表达出来。
就是在这样的练习中,村上春树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写作节奏。
因为如果用日语写作,满满当当的日语词汇会忙乱不休,在系统内部引发冲撞,但是用英文,尽管词汇和表达数量有限,但是通过不同的搭配方式,也可以很巧妙的传情达意,反而有一种简洁的新意,催生出一种新的文体。
等他掌握这种方法和节奏后,再开始用日文翻译之前的英文作品,就产生了独属于村上春树的文体,剔除了多余的修饰,追求“中立”的轻快灵动的文体。
他用新文体,从头到尾改写了《且听风吟》,用自己的方式回应了天启的感觉。
村上春树说,他的小说创作,更近似“演奏音乐”,他用身体的感觉写文章,保持节奏,找到精彩的和声,相信即兴演奏的力量。
在村上春树看来,写作是件快乐的事情,就像有东西飞落在掌心的触感,抱起的受伤鸽子的体温,他这些感触孕育在身体中,他通过写作让这些感触重生。
村上春树一直很坦率的说,“我被某种特别的力量赋予了写小说的机遇”,他感谢这个机遇。
三、想要成为小说家需要的训练
村上春树经常说,他没有搞明白自己如何成为一个小说家的,他并不是年纪轻轻就想成为一个小说家,也没有为此进行特别的学习,没有接受培训,也没有积累习作,他基本上是“忙东忙西的,一来二往顺理成章,就这么瓜熟蒂落”成了小说家。
因此他无法分享自己成为小说家的经验,但是经常被年轻人问到这个问题,所以他觉得如果想写小说,至少要做到三点:
01、要多读书
不管是优秀小说,还是不怎么优秀的小说,甚至是极烂的小说,都要一本一本读下去,让自己的身体穿过无数的故事,让自己沉浸在好故事中,形成一种肌体的感觉。
阅读让我们了解更多的人和事,了解世界,了解自己无法抵达的幽暗之处,更重要的事,阅读让我们了解过往,而正是多过往的觉知,才能让我们感受到当下,并对即将到来的事有所领悟。
即使是经常斗牛、喝酒、钓鱼的海明威,也会每天花至少三个小时在隔音的书房阅读,有好书出版,他会第一时间购买阅读。
02、学会观察
周围的事物,身边形形色色的人,大自然的变化,要学会仔细观察他们,并且深思细想,反复考虑,不需要得出什么明确的结论,而是要把这些思考的来龙去脉当作素材,让它们原汁原味地保存在脑海中。
小说家不需要对一件事情轻易下判断并得出结论,那是评论家、媒体人和学者做的事情,小说家需要的是养成“多花时间思考”的习惯,尽量原封不动地收集和积攒素材。
当然大脑的记忆容量有限,你不可能记下所有的事情,村上的方法是,专注记住几个单独的细节,那种会让人“咦”地生出兴趣的细节。
写小说最重要的,就是这些取之不尽的细节宝藏。这些记忆的素材,全部储存在村上春树的大脑档案柜中,写小说的时候自动提取。
詹姆斯·乔伊斯说,所谓想象力就是记忆。马尔克斯在一次返回故乡的旅途中,唤醒了对故乡的记忆,根据这记忆,写出了《百年孤独》中的马孔多小镇。
当然,我们肯定不能像作家一样记住那么多素材,但是我们可以借助工具,现在有很多类似印象笔记的存储工具,我们可以把每天观察思考的结果记录在笔记本中贴好标签,等到需要的时候,从中提取。
03、写作练习:学会转换视角和思路
驱动想象力,把之前收集的素材,零零星星的小插曲,意象,场面,语言等,扔到小说的容器中,把它们组合起来。村上春树采用的是演奏音乐一般的写法,因为他热爱爵士乐,所以能够在音乐和写作之间找到契合点。
他在敲击键盘的同事,寻觅准确的节奏,探寻相称的乐响和音色。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写作方式,海明威在战场上寻找灵感,在斗牛,猎杀美洲豹的活动中刺激自己的写作神经。
村上春树是从内在出发编织故事,他说不管多么微不足道的经历,只要方法得当,都能从中发掘出令世人震惊的力量。
当你没有素材可以写的时候,也不要灰心丧气,你需要变换一下视角,转换一下思维。
四、写作是个体力活
写作长篇小说是个体力活,按村上春树的话来说是“彻底的个人体力劳动”。
就他自己来说,有了“我想写小说”的内在冲动是不够的,还需要花一年,两年甚至三年时间,钻进书房埋头苦写。
清晨起床,每天五到六小时集中心力执笔写作
下午睡睡午觉,听听音乐,读读无害的书
每天外出运动一个小时
日复一日,周而复始
孤独的工作,仿佛孤身一人坐在深深的井底
做这份工作,持久力是必须的,像村上春树自认为忍耐力相当强的人,时不时都会感到厌烦,心生厌倦。
那么如何养成持久力?
答案只有一个,养成基础体力,获得强壮坚韧的体力,让身体成为自己艰苦作战时的盟友。
有研究发现,大脑内海马体产生的神经元的数量,可以通过有氧运动得到飞跃性的增加。在《运动改造大脑》这本书中也有类似的研究成果。
所以村上春树会日复一日的迎风长跑,将运动和知性写作相互结合,形成一个正向的增强回路。
弗兰兹·卡夫卡近四十岁就死于肺结核,给人弱不禁风的感觉,但是他和村上春树一样,对待身体非常认真,他只吃素,每天做体操,夏天在河里游泳一千六百米。
从写小说开始的三十年,村上春树每天跑步或者游泳一个小时,一年跑一次全程马拉松,参加铁人三项。跑步成为了像吃饭睡觉写作一样的生活必需,是无论如何非做不可的事情,这种自然的认识会鼓励他在严寒的早晨,酷暑的正午,身体疲惫兴致不高的时候,出去跑一圈。
这种自律积累的生活,让村上春树身为作家的能力一点一滴地提高了。创造力也变得更加牢靠和稳定。
他达到了精神,头脑和身体之间的合一。
小说家的工作其实是讲故事,要讲好一个故事,就必须要下降到意识的底层去,下降到心灵黑暗的底层去。如果要讲述的故事规模宏大,格局高远,作家就要下降到更深的地方,下降到黑暗浓厚深重的地方。
就像建造房屋一样,建造的大厦越高,地基就必须向下挖掘越深。
在那片黑暗中,集体无意识与个体无意识混作一团,太古与现代融为一体,那会是像迷宫一样危险的境地。
要对抗这种黑暗,心灵必须强韧,要长期维持心灵的强韧,就必须增强,管理和维持作为容器的体力。
村上春树通过有意识的训练,增强了自己在写作上的韧性,肉体和精神上的节制,让他成为了现在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