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冤家:贱人自有天收

1.

庄远从抢救室出来一抬头就看到了季卉。

她一张脸煞白,捂着胳膊靠在椅子上,目光少见的呆滞。

庄远本来是跟在轮床旁边的,这会儿忽然站住了,跟在他后面的急诊科主任也跟着来了个急刹车:“院长?”

从门诊那边跑过来一个个子挺高的男的,拍了拍季卉的肩膀,原本走神的季卉瞬间回了神,站了起来。她脸色很难看,站起来的时候踉跄了一下,那男的眼疾手快搂住了她腰,季卉没躲,两人就那么挨挨挤挤地走了。

“院长?”急诊科主任心急如焚,不知道自家院长这任命关头的时候发什么呆,就差把人拽着跟着轮床往电梯跑了,庄远却回过神来。

他往上拽了拽口罩,“走。”

大步朝手术室电梯走去,没再看季卉离开的方向。

手术室已经准备好了,庄远洗手换衣服的时候眼前老是晃荡着刚刚搭在季卉腰上的那只手。

不过八年没见,就结婚了吗?庄远自己这些年一点儿都没闲着,却见不得季卉好,心口被人狠狠揪了一把,拧着疼。他恶狠狠地拿刷子刷手,一边给他做一助的祁弋看不下去了:“不疼啊,那么大劲儿。”

庄远关了水,盯着祁弋看了两秒,“我刚看见季卉了。”

祁弋正关水,闻言一胳膊肘撞在了水池子上,震惊地看着庄远:“你说谁?季卉?季卉不去深圳了吗?多会儿回来的?你在哪儿看见的?眼花了吧你!”

庄远跟看白痴一样看着祁弋,祁弋唔了一声:“也是,她化成灰你也能认出来是吧?怎么着也是曾经的刻骨铭心啊。”

庄远没说话,张开胳膊让人伺候着把手术服穿好了往里走,走到手术台旁的时候他忽然又开了口:“不是曾经。”

祁弋疑惑地看他:“啊?”

隔着护目镜祁弋也看不出来个所以然,庄远吩咐:“准备开胸。”

病人是装空调的工人,长期十几二十层的高空作业,这次接了个二楼的活儿就偷了个懒没挂安全绳,结果就摔了。摔下来的时候被钢筋从后背刺穿了胸腔,钢筋贴着主动脉刺进去的,胸外科的一把手最近去了外地学习,祁弋这个二把手见病人实在凶险,于是厚着脸皮把庄远请了下来。

庄远刚入院的那两年就在胸外,跟胸外的医生护士都熟,他虽然是太子爷但人没架子,人长得好还平易近人能说会道,除了绯闻多了点儿女朋友换得勤了点儿外,没其他毛病,而且他不吃窝边草,那会儿胸外的护士小姐姐们都喜欢跟他上手术,轻松啊。哪怕是后来庄远继承王位做了院长也偶尔会被抓下来当壮丁上手术,每次都十分融洽,所有跟他同过台的医生护士都表示,跟院长一起工作那简直就是如沐春风。

可今天的庄远一改往日的温柔路线,除了必要的开口,全程没有一句废话,冰冷冻人。

护士小姐姐们只当是手术难度大,庄院长严阵以待,彼此交换个眼神,都跟着小心翼翼了起来。

一开始以为就是个大开胸,结果钢筋取出来修补了主动脉后病人血压还是一直掉,庄远又探查了一遍发现病人左侧肾脏摔坏了,大出血。病人是雇主送来的,据说亲人都在外地,一下赶不过来,血压已经快掉没了,庄远当机立断,确认了另外一颗肾脏功能完好后立刻做了切除手术。

五个小时的手术最后硬生生地做了八个小时,庄远下了手术台叫住了祁弋:“我今晚不回,病人家属要是来了,你知会我一声。”

祁弋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你快去歇着吧,剩下的有我呢。”

庄远摁了摁空空如也的胃,坐了电梯下楼准备去餐厅随便吃点儿什么,一出电梯就看到了季卉白天坐的那个位置,现在坐了个一脸血的病人,嗷嗷直叫。

庄远犹豫了一下,朝急诊室走了过去。

“帮我调个病人的资料。”庄远敲了敲护士站的台面,值班的护士一看是院长立马站了起来:“院长好……那个,院里规定,不能随便调病人资料……”

庄远隔三差五会搞个突然袭击查合规,小护士们都被整怕了,以为院长又变着花样儿考验她们,拒绝得磕磕巴巴。

庄远笑了一下,眉眼都舒展开了,他胳膊支在台面上往前探了探头,声音压低了些显得特别温柔:“放心吧这不是突击检查,而且我查自己家里人的资料。”

家里人啊……”小护士脸都红了,心想,院长这脸,院长这笑,谁扛得住啊。

“嗯,家里人,我女朋友,叫季卉,季节的季,花卉的卉。”

小护士虽然入职时间不长,但关于院长风流韵事的八卦却听了不少,她记得院长上一个女朋友好像叫什么羊,是另外一所医院的医生,那这个季卉估计是庄院长的新欢了吧。

小护士一边感慨渣男横行,一边麻利地调出了季卉的资料,只有一张化验单,却在看到检查项目的时候愣了一下。她没敢多嘴,把资料打印出来递了过来,却还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偷觑庄远的神情。

庄远笑眯眯地跟她道了谢拿起了化验单,看完后脸色大变,扭头就走。

化验单只有一张,检查项目只有一项,HIV检测。好在检查结果是阴性,但好好儿一人怎么忽然跑来查这个。小护士吐了吐舌头,严重怀疑自家院长不光被人戴了绿帽子,而且还是个要人命的绿帽子。

她一边退出系统一边感慨:“果然出来渣,总是要还的啊。”

庄远不知道自己不仅被扣上了渣男的帽子还捡了顶色泽艳丽的绿帽子,他想起来上午看见季卉时她那张惨白的脸,生生把手里的化验单给捏烂了。

他现在特别后悔当时没叫季卉一声,自己戴着口罩季卉认不出来正常,可自己明明都看见季卉了,却没敢往前一步。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季卉孤……呃,好像也不算孤零零的,还有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男人……

庄远越想越觉得后悔,摁电梯的时候手直哆嗦,在心里狠狠地骂了自己一句。

庄远你个怂逼。

庄远没季卉联系方式。

早八百年前两人分开的时候他就连着微信QQ微博都把人拉黑了,想着老死不相往来更何况那死女人一蹶子尥去了几千公里外的深圳,想见都见不着。

现在手里捏着那张薄薄的化验单,庄远脑袋里此起彼伏的各种可怕的念头冒出来又被他摁下去,最后只剩下一个感慨:庄远啊庄远,早知如今何必当初,怎么就那么狠的心,把人的联系方式删了个干干净净。

在办公室里兜了好几个圈子,庄远摸出来手机摁了个手机号码。

庄远把季卉所有联系方式都删了,但手机号就是删了他也记得,因为他和季卉当年用得是情侣号,两人手机号除了最后一位,前面都一样。

只是这号都八年多没拨过了,估计早销号了。

于是停顿了片刻那边嘟地响了一声的时候,庄远吃了一惊,然后心口麻酥酥的。

季卉的号还在。

她没销号。

庄远有点儿虚弱地靠在自己的办公桌前,用手撑在桌沿上,默默数着数,数到三的时候,电话被接了起来。

“喂?哪位?”

庄远听到季卉声音的时候鼻子一酸,她竟然还真用着这个号,这么多年了,人都去深圳了,还用着。漫游费不是钱啊?还是深圳那边儿就是挣地多,季卉这么个抠抠搜搜的人都不在乎强取豪夺的漫游费了。

想当年刚恋爱那会儿还没微信,庄远每天晚上临睡前都要给季卉发一条短信道晚安,可季卉一条都没回过,庄远郁闷得够呛发了脾气,结果季卉憋了半天憋出来一句“一条短信一毛十条短信都够买个夹蛋饼了”,庄远哪儿还顾得上生气,光剩下心疼了。

可就是这么个小气鬼守财奴,竟然花了好几年漫游费养着这个号!

季卉当年走后,庄远就换了号,他知道自己不说话,对方就认不出来自己,但他现在一点都不想玩捉迷藏,他心里惦记着那张化验单,晃了片刻神就开了口,单刀直入一点余地都不给人留:“你今天为甚么查HIV?你怎么了?”

那边静默了片刻,再开口的时候语气跟之前的客气有了明显区别,不知道是惊讶多点儿还是吃惊多点儿:“庄远?”

庄远眼圈儿一下就红了,他以为自己这辈子都听不见这个声音叫自己名字了。他低下头捏了捏鼻根,闭上眼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来:“是我。季卉,你老实跟我说,你到底怎么了?你不是去深圳了吗?怎么又回来了?”他顿了一下:“回来,还走吗?”

季卉没有回答,庄远等不来答案,哑着嗓子说:“算我求你了,别走了行吗?”

八年,快三千个日日夜夜,庄远尽量不让自己闲下来,他忙手术忙医院经营忙着换女朋友,他不敢让自己闲下来,因为一闲下来,他就忍不住要问自己:如果当年自己不那么犟,如果当年自己求季卉一句,她是不是就不会走了?

是不是?

2.

庄远大三的时候学了回雷锋。

他一叫解枭的发小找到他,说自己有个妹妹死活要学医,想让庄远给劝退一下。

庄远当时读得是医学院的本硕连读,大三就已经挺忙的了,听解枭说完还挺惊讶:“你们一家子都是学医的,你让我个外人去劝退?而且学医不太挺好的,劝什么劝。”

解枭解释说女孩子学医太累了,而且也不容易出成绩,庄远嗤笑:“都什么年代了,你们家怎么还有这老掉牙的思想。我跟你说,我不管,我这儿忙着呢。”

解枭坑吧了半天,最后逼急了说他那妹妹不爱说话不跟人交流,但是特别粉庄远。

那会儿庄远在某平台上搞了个医学科普直播,在圈子里有那么点儿名气,他倒是没想到居然被解枭妹妹给粉了。而且解枭说完就给他扣了个大帽子:“她可说了,就想做你那样儿的医生。”

庄远心想狗屁医生,自己现在就是个医学生,离医生还远着呢,但二十岁的男孩子,哪个不虚荣哪个不中二,不虚荣不中二也不会去碰那会儿刚兴起的直播了。被满足了虚荣心的庄远脑子一热就把这劝退的活儿给接了下来。

他跟解枭要了季卉QQ号,第一时间去加人好友,备注信息写了“你的偶像庄医生”。请求发送过去,秒拒。

庄远收到被拒绝信息愣了,认真反思了一下,觉得对方可能觉得自己是个骗子,于是又发了一遍,这回备注改成了“我是装逼有瘾的庄远”。装逼有瘾是他直播平台上的用户名,完美诠释了他开直播的初心。

那边还是秒拒。

庄远本来可有可无加亦可不加亦可,被拒了两次也草了,就想着不管怎么着都要把这小丫头给加上。第三次他发得是“通过粪口传播的幽门螺杆菌如何诊断?”

被拒。

再接再厉,第四次“HIV摧毁免疫系统,埃博拉摧毁什么?”

被拒。

第五次“不能吃辣?与辣椒素硬刚可还行?”

被拒。

第六次“多层橡皮管和血液跑男”。

被拒。

庄远已经被虐得只剩一点血皮了,心想再试最后一次,行就行,不行去球!

第七次他发了下期选题过去:“肺动脉内膜剥离术。小姐姐,赏个脸通过一下吧,我这都剧透了。”

做好了被拒的准备,结果通过了。

季卉的网名竟然就是她自己名字,端得是十分没有情趣,刚成年的小丫头发了条信息过来:“你真得是装逼上瘾的庄远?”

庄远磨了磨牙,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个网名起得中二气爆棚。

两人就这么搭上了线。

庄远本着一周把小丫头吓退的KPI,先是发自己搜集的各种文字资料,字字泣血,行行藏刀,小丫头高三本来该是忙得跟狗一样,却愣是花两天时间看完了资料,又跑来问还有没有,字里行间洋溢着求知若渴。

文字不行,那就图片,庄远把自己从国内外论坛搜集来的手术图片挑挑拣拣选了最恶心的发过去,等着小丫头吓坏了,是该请人吃个冰激凌还是吃个栗子蛋糕,结果那边惊喜的发了消息过来:“哇!你竟然有这个!我找了好久!”

庄远犹不死心,最后垂死挣扎,发了一堆高清手术视频过去。他家世代行医,最不缺这些。这次季卉直接发了视频邀请过来,庄远手一抖,接了。

看到视频里的背景庄远一愣,连上麦问季卉:“你在网吧?”

这还是庄远第一次看到季卉,不知道是光线的原因还是季卉肤色就那样,一张脸雪白,鼻梁很高鼻尖却十分秀气,大概是在看庄远发过去的手术视频,眼睛里闪着光,嘴角还戴着笑,“啊,我在网吧。你怎么有这么多好东西?你别是偷偷发医院的视频出来,会违规的吧?”

庄远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应该是要辜负解枭的重托了。季卉是真得喜欢医生这行,骨子里的喜欢,不是他吓唬几句就能吓退的。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敲了敲麦说:“你要真得想学医,就别老在网吧泡着了。知道医学院往年分数线吗?还有半年时间。”

季卉在那边儿挑了挑眉,手速飞快地发了张图片过来,庄远点开后笑了,是季卉的成绩单,难怪这个时候了还敢泡网吧。

后来两人混熟了季卉问:“我要是考上医学院了,你送我什么大礼?”

庄远没跟季卉说自己在医学院读书,两人也从没面基,只是偶尔聊个Q。庄远半开玩笑回复:“陪你报道?”

要是真能考上,季卉肯定也是家长团团宠,哪里轮得上自己献殷勤,庄远想着季卉应该会提其他要求,结果季卉发了四个字过来:“一言为定。”

于是,两个人在季卉报道那天面基了,在医学院门口。

季卉一个人拖了个不大的行李箱从接新生的大巴上下来,牛仔裤帆布鞋,远远看到站在校门口的庄远,似乎还犹豫了一下。

那年的季卉其实也才刚刚十八,很瘦却很精神,原地犹豫了片刻就朝庄远走了过来,率先伸出手来:“医学院法医学季卉。”

庄远这半年来没跟季卉聊过她家里的事儿,一直以为季卉是解枭的妹妹,应该也是春城人,但新生大巴是从火车站过来的,那季卉其实不是本地人?还有,她父母呢?怎么没一起来?

庄远远远看了一眼还在陆陆续续有新生和家长下来的大巴,“你一个人?”

季卉淡淡笑着,又往前伸了伸手,庄远只能伸出手去握住了她的手指,这么热的天,她指尖冰凉,手指又细又长,庄远第一个念头就是:这双手拿手术刀一定特别好看。

“医学院临床医学,庄远。你可以叫我学长,也可以叫我……哥。”

安顿好季卉庄远给解枭回了个电话,本来是想问问解枭,季卉来了,他怎么也不去接一下。结果解枭那边知道了季卉考上了医学院十分恼火,没说几句就挂了。

庄远又不是傻,这么一通下来已经心生疑窦,对解枭的妹妹一说也有了疑惑。发小不止解枭一个,庄远上中学后就从大院里搬了出来,但还有几个兄弟一直都在。他打了电话给其中一人,聊完后整个人都不好了,招呼也没打一个直接又去找了季卉。

季卉已经收拾好了正准备跟同宿舍的去吃饭,看到庄远去而复返也不吃惊,只是跟宿舍同学打了声招呼,就和庄远一起下了楼。

她看得出庄远脸色不好,一边往外走还一边试着活跃气氛:“吃什么你来定,我刚来,两眼一抹黑,可什么都不知道。”

庄远被刚才电话里听来的内容气得浑身都在抖,他也不知道自己气什么呢,是气解枭利用自己对付自己亲妹妹,还是气自己差点儿就助纣为虐,或者是气季卉什么都不跟自己说。

等走到楼底下的时候满腔的愤懑已经全变成了对季卉的心疼。他装着什么都不知道,带季卉打车去吃私房菜。

庄远吃得少,只是不停地给季卉夹菜,季卉很乖,非常乖,他夹什么她吃什么,庄远一个被捧在手里头长大的少爷看得眼睛发酸嗓子发紧,季卉这到底是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看了多少白眼儿才变成了这么个滴水不漏的性子,太让人心疼了。

他夹了片炒肝儿给季卉,季卉犹豫了一下还是夹了起来,送到嘴边小心翼翼咬了一口,庄远啪一下一筷子敲在季卉筷子上,那块儿炒肝儿掉在了桌子上。

季卉吓了一跳:“怎么了啊?”

“不喜欢吃就不吃了。”庄远胸口疼:“别跟我装。”

季卉是解枭他爸在外面的私生女,季卉她妈在季卉十岁的时候就去世了,去世之前想让老解把姑娘认回去,老解做不了家里老婆的主,最后连季卉面都没见,季卉直接被送去了舅舅家。季卉舅妈也是个奇葩,一边不待见这个便宜外甥,一边隔三差五还要跟老解要点儿赡养费,后来不知怎么就给解枭他妈知道了,闹得天翻地覆。这次季卉要考医学院,她舅妈也是早早就抖露给了春城这边儿,解枭估计是怕季卉来了父母又闹腾,才想出了让庄远去给人劝退。

庄远能理解解枭,但更心疼季卉。

自己十岁的时候干嘛呢?解枭十岁的时候干嘛呢?季卉十岁的时候,干嘛呢?而且季卉差一点,差那么一点,就来不了春城,学不了医了。

季卉看了庄远一会儿,点了点头:“我知道了。那个,我不喜欢炒肝儿,所有内脏,都不喜欢。”

庄远麻溜儿地叫了服务员过来把那盘没动的炒肝儿撤走了,连着把点好的卤煮也不要了。喊人过来结账,拉着季卉换一家馆子。

季卉说自己真吃饱了,扒着桌子不挪窝,庄远签了单半蹲在季卉仰头看着她:“给个机会吧。”

季卉疑惑地眨了眨眼。

庄远清了下嗓子:“我给你做男朋友,名正言顺罩着你,好不好?”

3.

庄远想跟季卉见面,季卉犹豫了一下说自己第二天还有事。

HIV的事儿倒是解释清楚了。

季卉出任务的时候被一个吸毒的小子咬了一口,那小子说自己有艾滋。

庄远差点儿把电话给捏碎了,季卉却安慰他:“现在没事儿了,犯人的血检也出来了,他没感染,纯粹就是吓唬人呢。”临了末了季卉又道了个歉:“我真不是故意要去你们医院的,我们单位跟你们医院是合作单位,所以……”

庄远问她:“那你回来了,都不准备找我?如果不是我今天看见你了,你就准备一直躲着我?”

“我没躲着你。”季卉轻轻笑了一声:“真得没躲着你。”

庄远撂了电话就让助理给自己查合作的派出所公安局,季卉嘴说没躲着庄远,可到底也没在电话里说自己现在到底在哪儿上班。

庄远想起来白天扶着季卉那男的,个头儿挺高,长得也还过得去,穿着便服鬼知道是同事还是男朋友,或者老公?难道季卉已经结婚了?老公是刑警?老公调动工作所以她也跟着一起调回来了?庄远硬生生被自己的脑补吓出来一身冷汗,又发了条微信给助理:“你倒是快点儿啊!”

庄远拿到合作单位的资料挨个把人员名单看了一遍,却没找到季卉的名字。一想也对,这名单是上一年度也就是去年12月底的名单,季卉如果是今年才调回来的,那肯定不能在名单里啊。季卉白天留的资料里也没留地址,庄远百爪挠心,这会儿人都下班儿了,就是让人补人员名单也得等到明天了。

庄远上了近十个小时的手术,可晚上竟然失眠了,半夜两点给助理发了个信息:“明天跟所有警民合作单位重新统计一次体检人员名单。”

但还没等助理把这事儿跟合作单位沟通完呢,庄远就再次见到了季卉。

他心里有事儿,第二天不到七点就到了医院,到了办公室没来得及换衣服呢,胸外就打了电话过来。

护士长急得都口齿不清了:“小庄,不,那个院长,您快下来一趟!出事了!”

原来是头天晚上切除左肾的病人家属来了。

祁弋下来的时候就见胸外ICU外头围了一堆人,普通病房里的家属也都探着头看热闹,庄远扒拉开人走进去,正看见一三十多岁的男人一把将祁弋推得撞到了墙上。

周围的护士一声惊呼。

这个点儿还没开始交接班,白班的医护很多也还没来,男医生就祁弋一个,那男的推了祁弋一把又伸手去抓祁弋胳膊,被庄远从后头一把拽住了:“住手!”

那人回过头来瞪着庄远,“谁他妈敢管老子!”

庄远拉着他往自己这边拽了一把,示意祁弋躲远点儿,然后才退后了一步:“我是医院的院长,你弟弟的手术是我做的。详细的情况我们还是坐下来聊吧。”

那人闻言阴阳怪气道:“坐下来聊?你们未经家属同意就切了我弟一个肾,我弟还没结婚呢,以后生不出来娃怎么办?你们付得起这个责吗?”

祁弋在后边着急地说:“当时情况危急,你弟弟大出血,如果不切除,根本活不下来!”

活不下来那是你们医生没本事!没本事开什么医院!都他妈是骗钱的!”

庄远示意祁弋闭嘴,想要继续安抚这暴躁的家属,可这家属跟吃了炮仗一样,横冲直撞就朝着庄远过来了。他不知道跟哪个医护手里抢了个病例夹,胳膊一抬就朝庄远砸了过来。

庄远身后都是人,躲都没地方躲,下意识地闭了下眼睛,听见噗通哎哟一通响,脑袋上却没有意料中的疼。

他睁开眼就看见了季卉。

季卉皱眉扶了他一把:“伤着哪儿了吗?”

行凶者被一个男人反剪着手摁在地上,正是昨天和季卉一起的那个人。

庄远看看季卉又看看跪在地上已经掏出来手铐的男人,“他,他是谁?”

那男的竟然听见了,抬头爽朗一笑,冲庄远打了个招呼:“庄院长是吧?我是隔壁刑警支队的郑闯。”

季卉补充了一句:“我们支队的副支队长。”

庄远眼神复杂,“男朋友?”

季卉眯了下眼睛,忽然抬手捏住了庄远下巴,左右转了转没发现外伤才松了手,压低了声音说:“脑袋磕着了?什么男朋友?”

郑闯也不知道听见没,把闹事儿的男人从地上拽起来押着往外走,路过庄远身边儿的时候停了下来,用只有他俩才能听见的声音说:“还不是,我倒是想试试,公平竞争一下?”

郑闯说完也不等庄远反应,抬脚就走。季卉已经被祁弋拉着问长问短了,见庄远站着发呆,到底不放心,走过来关心了一句:“没事儿吧?”

庄远心想,没事儿,太没事儿了,他捂着胸口嗷一嗓子,往后踉跄一步靠在了墙上:“我,我,我心口疼……”

季卉吓了一跳,下意识伸手去扶他:“怎么心口疼了?”

祁弋已经捂着眼招呼一干医护撤了,季卉也很快反应了过来庄远纯粹在装,松开手好笑地看着他。

庄远心知瞒不过,于是死皮赖脸地撒娇:“真得是心口疼,我昨晚一晚都没睡。”

他目光灼灼看着季卉,季卉却往后退开了一步:“我还得去抽血。”

庄远摸出来手机给检验科打电话,挂了电话做了个请的姿势:“走吧,我都安排好了,不用排队。”

季卉脸似乎有点儿红,跟在庄远身边下楼。

“你多会儿回来的?”

“月初。”

还是法医?”

嗯。”

深圳……”庄远说完这两个字忽然觉得问不下去了,于是闭了嘴看着电梯上自己的影子,抬手揉了揉空空如也的胃。

“你是不是没吃早饭?”季卉忽然开口,庄远微微侧过头看她,“昨天的晚饭也没吃。”

季卉撇开脸,“一会儿一起去吃吧。”

庄远一愣,没想到这么容易,出电梯的时候差点儿顺拐。

到了检验科季卉又恢复了一副冰山面孔,抽血的小护士笑得晴方潋滟,明显是笑给自己家院长,季卉忍不住撇了撇嘴,被庄远看见了。

等护士抽完了,庄远已经拿了棉签眼疾手快帮季卉摁在了出血点上:“吃馄饨吧,我带你去。”然后转身嘱咐小护士:“结果出来了打我电话。”

季卉想掀开庄远自己摁着,庄远却不松手,几乎是凑在季卉耳边说:“别动,再动该淤血了。”

季卉立马不动了。

馄饨没吃完检验科就来了电话,说结果出来了,庄远吩咐人把结果发自己微信,然后一边吃馄饨一边仔细看:“都挺正常,有点儿缺铁了,你不吃内脏,最近多吃点儿瘦肉。”

看完了晃了晃手机:“加个微信,我发你。”

季卉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二维码亮了出来。

加好微信庄远把化验结果发给了季卉,“化验单回头我拿给你。”他起身去收银台结账,回来的时候手里拎了两个大袋子:“你要回单位吧?这家的夹肉饼很好吃,带回去给同事尝尝。”

季卉接过来袋子点了点头,淡淡道了声谢。

两人出门一个人左转一个人右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庄远走了几步停下来,回过头去看季卉。

季卉腰挺得笔直,制服裤子衬得她腿笔直修长,庄远想起来她不咸不淡的反应有点儿郁闷,但转念一想,回来就好,不就隔着一堵墙么,近水楼台,人早晚得是自己的。

走到医院门口的时候他心里咯噔一下,忽然想起来那个身强体壮的郑闯,奶奶个腿儿的,差点儿忘了那逼!人那才是近水楼台!

庄远一直是个行动派,当天下午就把和季卉差一位的手机号找了回来,快下班的时候去检验科取了化验单然后直奔隔壁刑警队。

在刑警队门口等了小半个小时,庄远没见着季卉,他在车里坐得发闷,干脆下了车靠在车上等着。

“庄院长?等小季法医?”

庄远被人喊了一声,转头正看到从车窗探出头来的郑闯,看样子是刚从外面回来。

“今天有两个尸检要出结果,小季法医估计是要加班。”郑闯大喇喇把车停在门口,胳膊搭在车窗上递出来一支烟,庄远摆了摆手拒绝了。

“庄院长估计不知道,法医这行当有多累,我们这么大个支队就小季法医一个法医,遇上忙得时候……”郑闯笑着摇了摇头:“不过小季法医是真的敬业,也是真的喜欢这个行当。像小季法医这样的女法医,真得稀罕。”

庄远都不知道自己多会儿站了笔直,他看着郑闯,鬼使神差地问道:“是你申请把她调过来的吗?”

郑闯嗤笑了一声:“怎么可能?我不过一个副支队长,哪儿来那么大能量?是小季法医自己申请的。”见庄远有点儿疑惑,他耐心地解释:“噢,庄院长不懂我们系统里的事儿。我们这法医每年都有缺口,新分配的新手不够用,老手抢不过来,小季法医原来在的那个支队差不多是深圳最好的支队了,破案率高,升职机会也多,小季法医调回来之前已经是她们那边儿的法医科一把手了,再往上一步就能是市局副处。但她不知道怎么想的,就要回来咱们这边儿。当初回来的时候是直接给市局平调,可小季法医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了,指定要来我们支队。但我们队你也知道,区级配置,法医科顶天也就是个正科。你说,我们支队是不是烧高香了?”

郑闯笑眯眯地看着庄远,庄远却被郑闯的一番话震得头昏脑涨。

当初季卉为什么去深圳,他可还记得清清楚楚。

他当时那么气那么恨,能把人联系方式全删了,不是因为季卉要去千里之外,而是因为季卉去千里之外的理由。

4.

庄远一奔现就和季卉表白,在那家私房菜馆子里,季卉思考了有半分钟之久才点了头:“那你答应我,在一起就得是一辈子。”

说一辈子的人是季卉,后来说分手的还是季卉。

庄远硕士毕业的前一年季卉本科毕业,他打算去国外读博,想让季卉跟自己一起去,季卉也一直在做准备,雅思更是早早就考了,连学校都找好了。

只是走之前,庄远家里出了不大不小一件事儿。

庄远他爸年轻时和人合伙买了一所医院,三十来年发展下来,已经是春城最大的私立医院——仁爱医院。在公立医院说一不二的这个年头,仁爱完全能跟一流的公立医院一较高下并驾齐驱,发展得非常不错,春城医学院是全国数一数二的医学院,每年有一多半的毕业生毕业后都会进入仁爱,保证了仁爱源源不断的人才补充,加上顶尖的科研力量,实力一直都不容小觑。

但就在庄远快毕业这年,几个股东却闹了起来。

原因是春城最大的公立医院集团提出要并购仁爱,价格出得很高,医院是股份制,但董事局主席和最大的股东都是庄远他爸,于是其他几个不管经营的股东就想把股份卖了,一劳永逸。

时年六十的庄老爷子不同意,于是几个股东联合起来造反。那几个股东的股份加起来堪堪比庄远家的多了百分之二,但就是这百分之二就让这些见钱眼开的门外汉有了决定权。

庄老爷子差不多是一夜白头,庄远也跟着着急上火,后来就想到了解枭。解枭他爸是早年跟着庄远他爸打天下的元老之一,但不是股东,只是医生,后来庄老爷子一次性给了解枭他爸百分之二的股份。

解枭他爸中风好几年了,家里的事儿基本都是解枭在管,于是庄远去找了解枭。

自打几年前季卉考上医学院后,庄远和解枭就不怎么来往了。解枭觉得自己被庄远黑了,庄远也这么觉得,两人心里都梗了刺儿。

几年没见,解枭弃医从商,自己做了家医药公司,搞得还挺大,庄远约了好几次才把人约出来。

结果解枭个狗东西见面就提了一个要求:转让股份可以,投票也可以,站队也可以,但庄远必须得跟季卉分手。

庄远当场就草了,狠狠揍了解枭两拳,两个人不欢而散。

那段日子庄远非常不愿意回忆,家里低气压,老爷子一日比一日憔悴,庄远觉得自己无用至极。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校招开始,季卉某天忽然拿了份合同过来,说自己签了深圳一个什么刑警队的法医科,不用公考,可以直接过去上班。

庄远当时整个人都是懵的:“我们不是说要一起出国吗?”

季卉人性子乖巧都是人在屋檐下逼出来的,其实傲得很,这几年跟庄远在一起更是被宠出了一身的小性子,撩人得很,却也刺人得厉害。

她仰着一张冰雪样的脸:“你也知道我最不喜欢仰人鼻息。深圳那边机会难得前途无量,我不想放弃。”

庄远结结巴巴:“我从来没想让你沾我的光,你留学回来后什么样的单位进不去?”

季卉摇头:“不,海归经验对你从医有用,对我来说,却可能是个鸡肋。现在这么好的机会,”她笑:“也许用不了几年,我就能混个副处当当,也不用看……人的脸色。”

庄远带着季卉见过父母,他爸知道季卉身世,一直不太满意,庄远想带季卉出国,其实也是考虑脱离老爷子的势力范围,他想亲手给季卉撑起一片可供依靠的天地,可以给她一个她可以放肆哭开心笑的家。

可,季卉不要了。

焦头烂额的庄远拍开了季卉想要抹他头发的手,当着季卉的面删掉了季卉所有的联系方式,季卉黯然离去。

庄远按下去锥心之痛,剑走偏锋,不再去找那些个只认钱的股东,而是开始打那家公立医院集团的主意。他硬是凹出了仁爱的一堆腌臜,仁爱那段时间股价跌得吓人,最后那家集团没等到股东会表决就放弃了收购计划。

庄远帮白发苍苍的老父保下了市值缩水三分之一的医院,丢了交往了四年要过一辈子的小女朋友后,远走异国,一走就是三年,三年后回国入院实习,又两年老庄退休,小庄接任院长。

刚做院长那会儿他经常有应酬,喝多了晚上就趴在自己的公寓卫生间里抱着马桶哭,有一次祁弋送他回去,去倒水的功夫回来就见庄院长抱了马桶,一边哭一边叨叨:“卉卉,天下我可给你打下来了,你他妈去哪儿了啊?你他妈,你他妈就不能等等我啊……”

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吓得祁弋再没敢送庄院长回过家,怕庄院长哪天记起来自己的酒后失态杀人灭口。

5.

郑闯把该说的都说了,见庄远一脸要吐血的表情,忍不住摸了摸鼻根,心想自己是不是说得太多了,为了弥补自己犯下的错,他拍了拍车门:“那个,要不,你跟我进去等吧。”

庄远回过神,“可以吗?”

“没什么不可以的。”郑闯示意庄远上车:“庄院长也不像是会在外头乱说话的人。”

郑闯领着庄远上三楼法医室,本意是想要帮敲个门,看庄远魂不守舍的样子就作罢了,“小季法医就在里边儿,我还得开案情会,庄院你自便啊。”

庄远靠在门口没进去。

隔着门其实什么也听不见,但他知道季卉在里面。

他想起来刚在一起的时候,拉个手季卉耳朵都会红,他一肚子坏水,总是忍不住耍个小流氓,把人堵在解剖室索吻,身后就是放着尸体的解剖台,十分重口。

季卉第一次解剖课时庄远已经读研二了,正好是那节课的助教,其他小姑娘都吓得嗷嗷叫,有胆子大的拿起刀对着解剖对象闭眼就戳。只有季卉瞪着一双水光潋滟的眼睛死死盯着解剖对象,严阵以待,给众人造成了一种她很沉稳她很专业的错觉。

只有庄远知道她快要吓死了,季卉害怕和紧张的时候眼睛会睁大,庄远还是在吻她的时候发现的。他在旁边看得火起,走过去从背后伸过去一只手稳稳抓住了季卉抓着刀的右手,轻声说:“别怕,我陪你。”

季卉下意识要回头,庄远故意使坏,拇指在她手心轻抚了一下:“别回头,不然亲你了。”

有知道两人关系的也有不知道的,季卉羞得脖子都红了,手被庄远抓在手里却非常稳,切下去的时候切口平整完美。

庄远揉了揉鼻子深吸了口气,转身准备去敲门,法医室的门却被拉开了。

季卉穿着一次性的防护服带着护目镜和口罩,看到门口的庄远一愣:“你怎么来了?”

庄远推了她一把,将人推回屋里,反手关上了门,然后抬起手轻轻把季卉的口罩摘了下来,然后又把她护目镜摘了下来。

两个人的鼻尖几乎要碰在一起,季卉下意识往后躲:“别……”

卉卉,为什么回来?”

季卉还想往后躲,被庄远搂着腰往前带了一把,两个人离得更近了。庄远本来就长得好,凑这么近更是好看得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而且这几年撩妹技术练得炉火纯青更上一层楼,哪里是季卉能扛得住的。

庄远几乎是在用气音说话了:“为什么?嗯?”他尾音上挑,季卉头皮都麻了。

“不,不为什么……”

那我简单点问,是为了谁回来的?”

为了谁?嗯?”

还不说?不说我亲你了。”

真得不说啊?那就是想让我亲你了是不是?”

庄远作势要去亲季卉,季卉忙偏开头,“为了你为了你行了吧你不是都知道了吗还一直问一直问装逼上瘾啊你……”

庄远不等她骂完就真得吻了过去。

身后两米远处还有一具没有解剖完的尸体,室内空气净化器已经开到了最大功率可还是有异味。

在这么个环境下,庄远没能坚持多久就被迫结束了这个暌违多年的吻:“我去,什么味儿?”

季卉脸通红,眼睁得老大,闻言下意识地答道:“死亡时间超过72小时的尸体的……我还得加班出报告,你要不……”

庄远摸过来护目镜重新给季卉带上,又把口罩给她拉好,然后退后一步:“给我也找套装备,我帮你。”

虽然庄远学得不是法医学,但基本原理他都懂,报告出不了,解剖的活儿却干得非常不错。

季卉一边记录肝温一边偷瞄庄远,庄远正在进行最后的缝合,头也不抬地说:“想看就光明正大地看呗,我知道你这么多年没见我肯定特别想念,老实说,我没老吧?”

季卉摇了摇头,想起来庄远看不到,开口补充:“帅,比过去还帅。”

庄远无声地笑了半天。

等最后都收拾好已经快十点了,郑闯正好推门进来,他把两杯奶茶放桌上,伸手接了报告:“辛苦了小季法医,咱们队破案率可就靠你了。”

季卉又恢复了一副冷若冰霜的脸,郑闯浑不在意,拿了报告转身就走。

庄远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是被郑闯那厮给涮了,到了停车场,庄远终于忍不住了:“郑闯那会儿在门口说得情深义重,别都是忽悠我来给你们支队做免费劳动力呢吧?”

他把郑闯说得话说了一遍,季卉没说话,一直到庄远把车开到大路上了她才重新开了口:“其实,我不喜欢当官,所以副科还是副处,我没所谓。”

你当年可不是这么说得。”庄远不忍回忆自己人生的至暗时刻,酸溜溜地来了一句。

季卉握住他扶在档位上的手:“我骗你的。那会儿,解枭找过我。他说,只要我跟你分手,他就愿意帮你。”

车身晃了一下,后面一连串的喇叭,庄远连忙靠边把车停了:“你说什么?”

季卉提起当年也是字字泣血:“你那段时间状态真得很差,你自己可能都不知道,我什么都帮不上你……”

还没说完就被庄远吻住了,庄远这情场老手这个吻竟然带着慌乱不知所措毫无章法,把季卉嘴唇都咬破了。

他与季卉将额头抵在一起,“你是不是傻……”

想起来后来事情的发展,庄远一口老血呕出来,咬牙切齿道:“解枭这钓鱼执法的逼,我非得揍他一顿……”

季卉蹭了蹭他脑门儿:“我本来想辞职回来的,但又怕回来考不上公务员找不着工作你嫌弃我还怕你有女朋友不搭理我,所以一拖再拖拖到了现在……我就想离你近点儿。”

哪有什么女朋友……”庄远心虚道。

季卉揪着他耳朵把他脸拉得离自己远了点儿:“真的没有?我怎么听说有女孩子把你新车上喷了渣男……”

那是乔慕远的好不好?不是我不是我……”庄远语气一转:“不是,你怎么知道的?难不成你一直在偷窥我呢?啊,那个手机号……你一直用着呢对不对?”

季卉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我给你的号发过好多信息……但都没有回复……”

庄远想着自己下午才补回来的手机号,心疼地要命:“你都发什么了啊?”

想你了就发,我,记不得了。”

庄远把人紧紧抱住了,“我上次问你的问题你还回答我呢,不走了吧?”

嗯,”季卉也抬起手抱住了庄远:“不走了,废了这么大劲儿回来,没人能把咱俩分开了。”

庄远深吸了口气:“那就好……”

他把自己浑身重量都压在季卉身上:“卉卉,我终于不是一个人了。”

季卉点头:“嗯,终于到家了。”

6.小剧场

庄远第十八次陪季卉值班解剖尸体后在刑警队楼道里拦住了郑闯:“郑支队,你跟我说说清楚,我怎么越想越不对,你他妈是不是真把我当免费劳动力了啊?”

郑闯喝着已经凉了的珍珠奶茶:“怎么就免费了?我们小季法医不是陪着你呢?我们刑警队队花!团宠!还附赠珍珠奶茶!怎么就是免费了!”

庄远咬牙切齿:“郑闯!你当初说你想追季卉是不是哄我呢?”

“那我应该说是呢还是不是呢?是,就证明你傻你单纯,说不是吧,好像又否认了你们家小季卉的魅力,”郑闯叹气:“人家真得是好为难呢。”

庄远还想说什么,法医室的门忽然被拉开了,季卉的声音传过来:“庄远!快快快搭把手搭把手肠子肠子肠子……”

庄远嗷一声丢开了他前一秒还想要掐死的郑闯,跟野狗一样扑向了惨不忍睹的法医室:“媳妇儿,我来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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