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走过了人生60个年头,这60年,坎坷、平凡,记录着一个女人的悲伤与希望……
1、母亲的“病”与“痛”
周末回去,和母亲及小儿子一起洗澡。
母亲今年60岁,皮肤松弛、头发斑白,真的老了。
母亲坐在凳子上,淋着淋浴,先自己费力的搓澡。
我先帮儿子洗好,让他在外边的小床上玩耍,又折回淋浴间,和母亲我们俩相互搓背。
才发现,母亲手上几乎没有力气,给我搓背,就像挠痒痒一样。
我拉着母亲的手臂,给她搓手臂的污垢时,碰到了母亲小臂上两个像枣子一样大小的疙瘩。
那是母亲透析时用的“人工造瘘”,通过手术,把动脉、静脉连接,好进行血液透析。那个“瘘”,上面都是密密麻麻的发青发紫的针眼。三天两头的透析,使老的针眼没好,又增加了新的针眼。母亲说,透析时间越长,这个疙瘩就会被血压冲的越大。有病友的胳膊上的疙瘩,有小拳头那么大!
我不禁颤了一下,内心一阵酸楚。
母亲于2015年元月,被查出患有“肾衰竭”。
那年冬天,我去母亲家,吃了一块儿雪莲,心跳加速,大口大口的喘气。母亲慌忙说陪我去医院查查。
我觉得自己应该不碍事,但确实需要给母亲检查一下。
于是,母亲检查出来“双肾萎缩,肾功能异常”,我和弟弟辗转陪她去了省城的一家医院,确诊为尿毒症前期,做了半月的西医治疗。这期间,母亲肌酐指数(肌肉代谢毒素)达到200多,而正常肌酐指数,女性不超过106。
出院后,我找到一个国家级的主治肾病的中医,定期陪母亲诊疗,抓中药调理。母亲的肌酐指数维持在300多。
得了这种病,是长期需要药物维持的,早晚有一天,会进行透析。
没想到,仅过了一年半,母亲肌酐指数突然飙升到600多,必须进行透析治疗。于是,在手臂上造瘘,开始一周两次的透析。
再后来,透析次数增加到每周两次半。
母亲常说,就这样挨着吧,活一天算一天。
我常宽慰母亲,让她想开,有人透析20年都还健在,现在医学发达了,她至少会维持30年。
得病,身体不适,心里也难受啊。
她有说起生弟媳的气,说弟媳不做饭,指望不上她之类的话。
我说,有你儿子啊,非得指望媳妇,不合理,人家又不是你生养的,凭什么指望?再说,她来到家咱后,你俩一直不合,不对眼。想开了,别有那么多渴求就行。
母亲说,她尽量不多想,但还是忍不住多想。什么她恶心、呕吐,没有力气,我弟媳不安慰她啦,自己去城里透析,弟媳从来不送饭啦等等。说到难处,满眼、满脸的泪水。
我不能去指责弟媳,只是宽慰母亲,从中说和。说弟媳本来就不爱说话,跟我有时候也不打招呼,自己在房里,不来客厅说话。还说母亲,她这样,跟你自己也有关系啊,弟媳刚来家里,每次吃饭,从来不叫弟媳的名字让她出来吃,而叫自己儿子和孙子吃。你心里没她,怎么指望她心里有你啊。
母亲就说自己怎么伺候弟媳坐月子啊什么的,我说,就不要把自己的付出记挂在心上了。我小时候,你也不常常嘴上说“你这个闺女,这么犟,我养你,怎么指望以后享你的福”之类的。你越这样想,人家就越反感。你老是想着有什么目的,我弟媳也会感受到,也会反感。
2、母亲的身世和“坏脾气”
母亲打小命苦。
母亲祖居四川,在家排行老幺,是姥姥第十个孩子。母亲上面有八个姐姐,一个哥哥。所以,我有八个姨妈,一个舅舅。
姥姥怀母亲时,年纪偏大,身体不好,加上去稻田干活,在水里泡着,身体影响更大了。
当然,也跟年代有关系,母亲出生那年,是1958年,正是三年自然灾害,人们都吃不上。姥姥身体不好,生下的母亲,身体条件自然也不好。
母亲7岁时,还不会走路,姥姥下地干活,就把她放在背篓里,时间一长,背就驼了。
母亲也几乎没怎么上学,只会写自己的名字,认识数字。
姥爷姥姥过世后,年满18岁的母亲,被一些“说媳妇”的人游说,说河南那边吃穿不愁,到那边找个人家,能够吃香喝辣。
就这样,年轻的母亲,和当地的几个姐妹,被游说来,在我们这儿找到了婆家。而母亲因为眼睛大、五官端正,嫁给了与游说的人有着拐弯抹角的亲戚关系的我的父亲。
奶奶很强势,也一直对我母亲不满意,说她是“靠山的红梨,能看不能吃”、“没有三两力气,干不动地里的活儿”……
这种不满也常常表现在脸上、口上。母亲一开始不反抗,时间久了,也回应几句。
有几次见过她和奶奶吵架之后的母亲,委屈的流眼泪。
我想,那时候的母亲,离家千里迢迢来到这边,没有亲人,通讯不发达的年代,有苦也无处可诉,她一定吃了很多苦头。
年幼无知的我,因为自两岁起,跟奶奶睡觉,跟奶奶亲,跟母亲关系疏远了一些,也不会去安慰母亲,只是呆呆的看着。
好在父亲对母亲还算不错。家里虽然穷,但能顾上温饱。
许是从小家庭环境的影响,许是在这边家里的影响,母亲有着悲观、胆怯的性格,这种性格常被“暴脾气”掩饰。
对,母亲对我和弟弟我俩常发脾气。说话经常是“吼着”说的。
每当听到母亲吼我,我就吓得一哆嗦,头皮发麻,还好,奶奶经常护着我,她前面刚吼完,就会被奶奶骂。我就有恃无恐,开始慢慢不怕母亲。
母亲只表扬过我两次,是有一次我唱歌,唱完后,她说我的“腔”不赖。一次是我成年后,她说村里的人说我长得不赖。
其余的,几乎就都是命令、恐吓、批评、指责、打击。什么“去扫地,不扫等着挨打!”“你笨死了”、“懒死了”、“啥你会考上大学,你就是个喷子”……
我一度认为,母亲是个“毒妇”,虽然她照顾我和弟弟的饮食起居,但无形中,有一些隔阂,直到长大懂事,才知道母亲的不易,逐渐拉近了彼此内心的距离。
母亲告诉我,批评我,是希望我好。
可我的内心,已经隐隐的,被种上了悲观的种子,我一直很自卑、甚至懦弱。
当然我知道,我性格的形成,不是母亲一人的原因。
我从小被灌输的理念,是学习好将来考上大学,有出息,但没有人告诉我、或者影响我,要勇敢、自信。
这种性格,直接或间接的影响了我的工作、生活、婚姻等各个方面。我至今,没有达到自己理想的状态。
我有时候在想,母亲的原生态家庭是什么样的?如果母亲自小环境好一些,是不是就不会有坏脾气了?会不会对我有正向的影响?会不会我就少一些悲观、懦弱、暴躁,多一些乐观、自信、从容?
这些不得而知。但过去的生命已然如此,那就在接下来的路上,努力把握自己的命运吧!
3、思乡
母亲嫁到河南后,很久,都没有回家探亲。
听说在母亲来到我家后的第二年,姥姥就去世了。即便如此,母亲也没有回家。那时候穷啊,买不起火车票,或者根本不舍得买票回去。
母亲第一次回老家,是在1986年我上小学二年级时,跟父亲一起坐火车回的。来回的火车票、车票连带买礼物,一共花了400元钱。
当然,回来时,带来了一些南方特产,我生平第一次,吃到了柚子和荸荠。
父亲谈起了在母亲故乡的见闻,从大姨家到舅舅家,谈的多是他们当地生活条件如何拮据之类的,听得我一愣一愣的。也难怪,母亲愿意来这边结婚。
那一阵子,父亲学会了一些四川话,没事教我和弟弟说着玩。
后来,母亲提起过几次,什么时候带着我和弟弟,我们全家再回去看看。
但一直没去。
因为我和弟弟一直上学,也一直花钱。而家里的条件,也就仅仅能够支撑我姐弟俩的学费。
2008年,汶川发生了大地震。母亲的故乡所在的县城,没有受影响。
我在外工作回家看母亲,说起地震的事,看到母亲的没有任何表情的脸,眼里流露出一丝空洞。我不知道母亲当时内心的想法,我猜她有那么一丝难过,但又无可奈何。同胞有难,而有了工作的我,也仅仅向红十字捐了100元而已。
终于,在我毕业后的第七个年头,2009年,时隔23年,母亲又一次的回到了久违的故乡。
当时,我由于工作,没有陪着回去。母亲在四川舅舅家,通过QQ和我视频,我和未曾谋面的舅舅舅妈、还有表妹说了几句客套话。关掉视频,我眼前浮现着年迈的双亲,一时间,如鲠在喉,泪如雨下!
母亲这次回来,说故乡变化可大了。哪个姨妈的孩子做生意啦,哪个姨妈又住楼房啦等等。母亲说还去笔架山旅游了一番,拿出一些纸质照片给我们看。当然,还有一些照片,被表妹发到邮箱。
仅仅去娘家两次的母亲,如今,再想回去,可谓更加艰难。母亲身体状况大不如前,还要三天两头透析。
于是,母亲就和舅舅联系过几次,让舅舅、舅妈来河南这边,在这边家里住上一段时间。舅舅答应了好久,但因为工作等诸多因素,也没有来。
听表妹说,舅舅的身体也不如以前了,在家里也闲不住,还种着菜,看看菜卖完了,能否来这边。
人世间,有一种无奈,撕裂着亲情!
计划着,放下工作,在那边联系上能够透析的医院,能和母亲再回去一次!
4、母亲的厨艺
母亲的性格,导致了她两级极端化。一方面,容易动怒、火爆;一方面,温吞、慢,说话、做事都慢悠悠的。
做事慢有个优点,就是心思细密,做得精致。母亲来家里的十几年时间,跟着我奶奶,练就了一手厨艺。甚至,超越了我奶奶。
母亲最拿手的,就是回锅肉。这道菜,平时不怎么吃,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吃上。
每次过年,我都有口服,把回锅肉吃个够。
母亲蒸得一手好馒头。特别是刚出锅的热馒头,我一口气能吃俩。
母亲和面做得面条,也叫一绝。那面条手工擀的,有韧劲、硬、有嚼头,快赶上陕西哨子面了,但又比哨子面软乎一点点。
我在外求学、后来上班的那些年,一俩月回去一次,每次,母亲都做一次擀面条,我常常吃得有点儿撑得慌。
母亲包得饺子也很好吃。皮薄馅多,一口一个,吃得满嘴香。我一次能够吃一碗半,他的孙子,我的小侄子,也喜欢吃饺子。母亲有时候还念叨着,孩子多久没吃她做得饺子了。偶尔弄一些饺子馅,让弟弟带到县城的家,包着让他们一家四人吃。
在我刚结婚的两年,我每次去母亲家,中午,都会等母亲做点儿家常便饭,我吃得津津有味。
后来,春节过年,母亲说不会做“改样菜”,就我和弟弟、弟媳帮忙做几个。有时,母亲看着我们做菜的样子不像话,接过来炒菜铲,自己来。
再后来,母亲得了病,就只能做一些简单的饭菜,煮个粥、炒个家常菜啊之类的。父亲,也学会了擀面条,擀得很不错。
而我,在母亲患病的几年,每次回母亲家里,就换成我给家里做一次中午饭了。弄点儿肉,做一些沾点荤腥的,我知道,平时父亲母亲在家里,就只是简单吃点,甚至是仅仅做点儿面条青菜之类的。他们省下钱,更多的用于看病、吃药。
5、母亲的教诲
母亲很少跟我讲什么道理,因为她自小也没受什么教育。
她最早的教育,就是然我找个好婆家,有钱的那种,以后不吃苦。
我没听母亲的话。有时还顶嘴,说自己上了大学,自己能挣点钱,不希望找什么浮夸子弟。在我眼里,那些有钱的人都很浮夸。
事实证明,母亲是对的,而我错了。我找的人,又懒又穷。
母亲为我担忧。
经常听这个说开个小饭店挣钱啊、卖个衣服挣钱啊什么的,在我回家的时候,跟我说,看看我能不能在家做点儿什么小生意,又离家近之类的。
因为在外面挣点工资,交交房租,吃吃饭,来回坐坐车,管管孩子花销什么的,没什么盈余了。
母亲还跟我说,要定期去检查身体,早发现、早预防,别等到病出来了,一切都晚了。
我说好的,知道了。
我知道,要身体健康,更要抱持着积极乐观的态度,在工作上多下点功夫,争取好一点儿的发展,以使得家人和自己有更好的生活保障!
希望母亲的晚年,能够少一些痛苦与担忧、多一些的宽慰与尊严,多些许的幸福,活到90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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