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水在脸上干涸,她不擦去,她任由那曾温热潮湿的晶莹在脸颊上变成一道道天堑,将过去的心与现在的表情隔离,彻彻底底。
看镜中的表情,她看不到自己,只有一张粗砺的面具,红色的嘴咧着,带着狰狞的笑。她看到一个从未梦想的未来。
时岁催人老去,她带着张面具行走在人世间。好像一个人过日子,除了孤单点,也没有什么不妥。可她最怕的是回家。不是城中村里那二十坪的出租屋,而且她生长而又离开的那个地方。
从没想过流言蜚语会那样恶毒,仿佛利剑般相对。其实这倒是其次,不在乎的人,她从来不管他们怎么看自己,可是,她不在意不代表家里人如她一样。她唯一在乎的人却是流言中的最具杀伤力的武器。
她越来越不愿意回来,但不得不回来。
人长大后,或许就不懂得如何哭泣。不是眼泪凭空消失,而是你根本不知道还可以哭给谁看。当最后一个带大她的老人入土为安后,她再不知道如何哭,就连在丧礼上,她都呆若木鸡。旁人又要指指点点,说怎么都不哭呢,真是白疼了她一场啊。
她的切肤之痛谁能懂得?没有轮到自己头上,又怎会知道她的心上逆流成河的殤。她是否悲痛无人可以指摘,但却人人数落。是否总要装,得和习俗一样,得和其他人一样,只有哭嚎才算没有白疼一场?
她耻笑那些三姑六婆。可她却无法直面她面前那个一直用胳膊肘捅她,叫她就算不掉眼泪也假哭一下的人。
第一次,她感到与这个带她来到世界上的女人这样隔阂。甚至比因爱情受挫而哭泣时,被冰冷对待,还要令她失望。母亲连一句“没事的”都没有安慰她,只是觉得她长大了就没有撒娇、脆弱的权利,好像所有人都是这样强悍而苟且偷安,而她怎么可以不是呢。
丧礼结束,她要离开。
当晚,饭未吃完,父母便轮番询问对象的问题。在她摇头以后,母亲自作主张地叫相识的媒人过来,还带来了之前相亲,已经拒绝的那个陌生男人。
无端觉得可笑。她不动声色,带上自己的面具,笑着回到房间收拾行李,远远离开。将他们纷沓的脚步声和失控的嘶吼声都隔绝在另一个空间。
她脸上的面具碎裂着。其实脸上的泪痕变得干涩以后,是那样难受,好像活生生的血肉都会随之成为焦枯的树皮。
她在纸上写道:当我不是,并且也成不了他们要我成为的人时,我开始恨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