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学之路

第一次参加工作是在2008年,那一年印象深刻的一件事是“汶川大地震”,那一年18岁,同时也在那一年的夏天参加人生的第一场高考。由于高中三年天天玩,几乎不学习,所以那一年的高考考的极其的差,看到分数的那一刻心情十分的低落和害怕。我不知道如何面对父亲和奶奶。我是一个比较好强好胜的人,当时有些成绩跟我差不多或者没我好的同学,因为家里的条件要好一些就上了大专。我一听就受不了,我也要上,没有分数要求的大专学费比较贵,家里也支撑不起。又因为其他原因,家里也不赞成我上学。

打小,我的性格便很犟,一旦决定的事情,不论什么原因都不会改变。我一定要上学,可是家里没钱父亲又不同意。父亲当时找了很多的人来劝说,不让我死了上学的念想。我寻求了所有亲人的帮助,除了奶奶和舅舅,没有一个人同意我上学的想法。我给舅舅打了电话,舅舅支持我的想法,给我转了复读的学费,我去了学校被父亲骂了回来。奶奶因为这件事,和父亲吵了一架。思来想去我决定自己出去打工挣学费。除了我,也没人知道我这样的计划。因为这件事,我和父亲之间有了很大的矛盾。

第二天清晨,天还没有亮,门口地上的草丛被夜晚的露水打湿,奶奶起床给了我一百元的车费,送我到路口。我往车站的方向走着,一路上想了很多很多,心情异常的沉重。走了一个小时,来到车站,开始了接下来的工作之旅。

第一份工作在芜湖市区的一家煲仔饭点做勤杂工,这家煲仔饭店开在马路的边上,楼下和楼上加在一起有七八十平米,楼下是收银台和客人吃饭的地方,密密麻麻的摆了七张桌子。楼上是厨房,也是我主要工作的地方。勤杂工的工作就是除了收钱和炒菜除外的事都是我要做的事情。当时是夏天,外面的温度有三十七八度,厨房的锅灶在不停的炒菜,厨师穿着白色的背心,肩膀上搭着一条白色的毛巾,一边炒菜一边擦着满脸的汗水。炒完菜,轻轻一拧,可以从毛巾里拧出半碗的汗水。每天的工作就是洗菜、刷碗、打扫卫生、楼上楼下跑着给客人端饭,每天中午客人走完,收拾好楼上楼下的卫生,要切满满一篮子的辣椒,那时真不知道青椒炒的菜怎么就这么好吃?切完辣椒晚上两只手火辣辣的,用舌头舔一下舌尖还能感受到辣味。回到家以后用冷水泡上半个小时才可以祛除手上的火辣辣的感觉。每天晚上回到家大概是十点钟左右,没有休息天。一个月时间终于到了,第二天老板娘给我发了工资,挣了人生的第一个八百元,我把这八百元紧紧的抓在手里,心情异常的激动。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我学会了做一些家常菜,刀工也有了一个很大的提升。也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我体会到工作的艰难,也体会到读书的重要性。

湾沚

在开始第二份工作之前,我回到家里,将奶奶先前给我的路费给了奶奶。我同父亲没有说话,只知道他托关系帮我联系到一家做汽车配件的工厂。父亲将我送到了工厂,交代了一下便回去了。第二份工作在湾沚区,芜湖市的一个县城。这个工厂是做汽车配件的,我被安排做一名技术工。办理好所有的手续之后,我拖着行李去了宿舍。第一次进员工宿舍的时候都傻眼了,宿舍里所有的同事都受了伤,有人手上包着纱布,有人腿上包着纱布。有两位同事的伤严重些,在床上躺着休养,无法工作。铺好床铺后,室友主动过来和我介绍每天的工作流程,需要注意的事项。

“他们都是工作中受伤的吗?”我有些担忧的问道睡在我下铺的室友。

“嗯,过几天你就知道了,你也会受伤。”室友漫不经心的回答到。

“他受的伤很严重吗?”我指着睡在他旁边的室友。

“在床上躺半个月了。”室友一边玩着手机一边回答到。

这里的每个人在工作的过程中都受过伤,我也感到一丝丝的担忧。可是拖了很多的关系才来到这个地方,如果被吓跑了会让人笑话。第一次下车间,车间班长跟我们详细的讲解了工作流程,班长是芜湖人,一米六五的个子,剪了一个寸头,说话很简练。说完后便引导我来到机器旁边,介绍了这台机器的操作流程,班长熟练的打了样,嘱咐了步骤便换我操作。做的第一个配件是将汽车的一件铜质的圆柱体打一个浅浅的孔,只知道是汽车内部的零件,具体做什么的也不大清楚。将配件固定好之后,左手扶着配件防止其移动或飞出去,右手均匀的用力按下高速旋转的电动钻头,按的时候要控制力度,力度太大钻头会断,飞出去会打伤人,力度太小,无法打孔。当像铅笔一般细的钻头在配件上打孔的时候,飞出的细细的铝丝在左手的拇指和食指之间开始旋转,两根手指的第一个关节被飞出的铝丝划出一道道伤口,血顺着伤口流了下来。做好第一个配件后,把配件放到左手边白色的盒子中。抬头看到不远处的同事戴了一副白手套,起身走到他身边问了哪里有白手套,他用头指了一下方向。顺着他的指的方向,找到了白手套放置的地方,戴好手套,走到机器旁拿起配件,右手刚按下钻头,班长走过来大叫了一声停!吓得我把左右的配件扔出至少五米远。紧接着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

“手不准备要了吗?你想死滚远点死去,别连累我们!”班长扯着嗓子对我大吼。旁边的同事齐刷刷的把头伸了过来。

“机器在高速旋转的时候,一旦手套被钻头绞进去,会出现非常严重的事故,整个手就会被机器绞断。你不知道吗?”班长见我不说话,补充了一句。

“我不知道。”我在心里回了他一句。班长调整好情绪坐在我身边跟我详细说了一遍操作流程。起身前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温柔的说了一句:“注意安全。”铁汉柔情说的就是这样的人吧。

接下来的一周除了手指有些伤口在外,其它一切都算顺利。到了第七天,小的配件和钻头我已基本熟练,再加上工人不够用,我被班长安排到比较大的机器设备那里工作。和第一次一样,班长介绍了操作步骤便换我,因为有了几天的经验,看一遍基本就会。大机器所制作的配件都较大些,和之前的小机器比起来,大机器设备不会出现手指被铝丝划伤的事,安全系数相对而言要稍微高一些,唯一可能出现安全事故的便是大钻头的长度比较长,对力度控制的要求会更高,在挤压的过程中,一旦力度稍微大一些或者配件的内部材料有一些问题的话钻头很容易断掉,会在高速旋转的过程中飞出去,砸到人体任何一个地方都会构成非常严重的伤害。有时会是致命的伤害。及其的危险。不巧的是,外我第一次开始使用大的机器,钻头钻到一半的时候断了,我感受到左手有一阵刺痛,本能反应,左手飞快地超背后甩过去。随着甩过去的还有一地的血。钻头落地的时候,听到一阵阵脆脆的声音。左手的中指在不停的流着血,我感觉不到一丝丝的疼痛,右手紧紧按着左手中指下面,让血稍微流的慢一些。班长听到钻头落地的声音立刻放下手中活急忙跑了过来,同事们也一起蜂拥而至。班长和同事立刻开车将我送到附近的一家诊所。诊所的医生看到我们过去也没有丝毫的惊讶,反而很熟悉。班长交代医生和同事后便赶回工厂。当时的公司的大部分同事是这家诊所的老客户。也包括我的室友们。室友们很熟悉的和医生聊起天来。我的手并没有因为任何事而停止流血。

医生走过来看着我的手问到:“小伙子,疼不疼?”

“不疼,没有感觉。”手指一直都是麻痹的状态。医生用双氧水清洗了一下伤口见我缩了一下又问到:“疼不疼?”

“有一点。”我咬着牙回答到。

过了一会医生拿着工具走过来:“要缝针。”

“就这点伤没必要缝针吧。”我看着医生脸上写满了疑问。

“已经看得到骨头,缝针会好的快一些。”

“好吧”

“要不要打麻醉?”医生问。

我听很多人说打麻醉会让人变笨,我想自己已经够笨了,再笨一点那就完蛋了。

“不打!”

“会很疼的!”

“没事,给我选最细的针!”

“小伙子真勇敢,来这里躺好”

“一定要用最细的针。”

心里想着最细的针应该不会很疼,毕竟小时候经常打针。医生把工具盒拿到身边的板凳上,我顺眼看了一下,里面有一把捏子,三根浸在消毒水里黑色的线,当他拿出针的时候,我心都凉了。形状跟鱼钩差不多,却比鱼钩粗一些。

“医生,这是最细的针吗?”我确认了一下。

“是的。没有比这更细的了。”

“还有没有再细一点的?”我再次确认。

“没有了,这是最细的。”

说完,他给站在我身边的同事使了眼色,同事们接收到信息之后把我的四肢按了起来。紧接着我的“啊”声传到诊所的每一个角落。同事们也差点没有摁住我。缝好针之后我发誓再也不在这个地方工作了。第二天下午,我从宿舍的床上起来,抬着缝好针的左手往楼顶阳台的方向走去。催开楼顶的门,楼顶的铁架子上晒了几床被子,这些黑乎乎的被子应该让太阳也觉得有些不忍直视,似乎想让雨水来给他淋干净些。天空灰蒙蒙的。我走到离被子稍微远一些的地方蹲下来,拿起手机给父亲打了电话。

“喂。”电话那头传来父亲的声音。

“我不想在这干了。”

“怎么了?”

“前两天不小心被机器打伤了手,去医院缝了几针。”

“这点苦都吃不了!不想干准备……”

还没等父亲说完,我挂断了电话。眼眶的泪水在不停的打转,我强忍着就不让泪水流下来。那一刻,我觉得万分的委屈。因为这件事,我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给父亲打过电话。我的父亲就是如此的严厉,也因为他的严厉让我的内心变得更加的坚强。也因为这件事,在之后的生活中,我从来不去和身边的人诉说所遇到的困难,我喜欢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待着。有些困难在别人眼里可能算不上困难。我也不希望把自己遇到的一些难题交给身边的人帮我解决,谁也没有这样的责任和义务。特别难得时候,当我察觉到自己的情绪有些失控,我总想着也总会控制不住将身边的人推走,因为有些路,还是要自己一个人走。

一个星期之后,我一个人跑去诊所拆了线,医生给我拿了些消炎药,我没有要,立刻跑回宿舍收拾行李。回到宿舍,我看到室友领了月饼和苹果。

“怎么还有月饼和苹果?”

“明天过节,打电话让我们去楼下领的。”

“我怎么没收到电话?”

“你刚来就受伤,治伤花了公司的钱,名单上没有你的名字。”

我一气之下,混进人群中领了水果和月饼。收拾好行李,连夜买了一张火车票去了我小时候向往的上海。向往是因为这是一个大都市,机会应该多些,学费应该好挣。不是因为“橘子”大,毕竟这个时候我已经18了,知道四叔和我说的那个是柚子。我拖着行李箱,头也不回的坐上去往火车站的汽车,离开了这个灰蒙蒙的城市。

上海

那天是中秋,也是国庆,一个人拖着行李箱来到火车站人特别多,那时没有网上购票,最近去往上海的座票都已售完,买了一张半夜到上海的站票。那是第一次坐火车,火车上的非常多,和电影的画面一样。双脚放在那里都会觉得有些碍事。这也是第一次一个人在外面过节。和很多人一起在火车上过节。快到苏州站的时候,下了好些人。我捡起一张报纸立刻坐在地上歇了一会。困的不行,但也不敢把眼睛,我担心睁开眼可能就不是上海了。过了很久很久,车厢里广播提示前方到达上海站。我从地上站起来,拖着笨重的行李箱往出口走去。跟着行人一起出了站,到达出站口,我都不知道是白天还是黑夜,我站在出站口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只觉得太困,我要找个地方睡觉,明天再去目的地。去找表弟。我的双眼立刻被对面的宾馆吸引了。这时一个四十多岁的阿姨出现在我的面前。

“小伙子,要住宿吗?”

“是的”

“箱子给我,我带你去。”

“我自己拿着吧,阿姨,住宿多少钱一晚?”

“100。”

“阿姨,能不能便宜一些?”

“今天过节,100已经很便宜了。”

“阿姨,便宜一些吧。”

“我看你年纪也不大,这样吧,我这里有一个小房间给你按80行吧”

“行,谢谢。”

我一直以为是对面看起来还不错的宾馆。走到这间宾馆门口我正准备踏进去。阿姨立刻制止了我。

“不是这里,在后面。”

我跟在阿姨后面,特别害怕阿姨是不是骗子。也管不了那么多,双眼实在不听使唤,骗就骗吧,睡一觉再说。走了很长的时间终于到了。这哪是宾馆,根本就是阿姨的家。跟着阿姨后面费力的拖着行李箱爬上用钢铁搭建的三楼,打开门的一瞬间,我都惊呆了,推开门除了一张床,什么也没有。果然如阿姨说的-小房间!我斜着身子把行李箱拖进来,坐在床上从书包里拿出从湾沚那间工厂带来的月饼填饱了肚子。倒头就睡了。第二天早早的起了床,按照表弟给的地址,中午到了地方。

表弟初中毕业便来到上海学理发,我来上海的第一份工作当然也是学理发。前期在理发店工作就是学着给客户洗头。以前去理发店洗头几乎都是躺着洗,这里的人都是坐着洗,被称作“干洗”,只听过衣服干洗的,还没见过洗头干洗的。我对这样的工作实在提不起兴趣,主要给的工资也太低,我算了一下,到第二年的暑假开学,这份工作没法挣到足够的学费。

离开理发店以后,在这里唯一有稳定收入还包吃住的工作我能想到的只有饭店。第二天我就开始在附近的饭店找有没有在门口张贴招聘的广告。当天上午就找到一家。聊了一会后,饭店的经理问我过年回家吗?我说回。经理说他们那里不招过年回家的人,让我去其他家看看。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想经理为啥不要我,是不是我哪个地方没有表现好,一定不是因为我过年要回家过年这个原因。回到住的地方,我想坚持就能胜利。下午我又去了那家饭店。经理看到我,问我怎么又来了。我说:“经理,我能吃苦,我之前也在饭店做过,有一点经验,你让我干啥我就干啥”。我再一次被拒绝了。我始终认为不是因为我过年回家的原因,一定是我表现的不好,还不够坚持。第二天上午我又去了。当我第三次站在这位经理的面前,他笑了起来,让我坐到他跟前。有些时候,傻傻坚持是有用的。坐下来后,我问经理哪些地方做的不好。

“你没有做的不好,只是快过年了,我们真的只需要招过年不回家人,我是第一次碰到你这样的人,我这里确实不需要。你去别的家看看,去别的家的时候,别人问你过年回家吗?你说不回家就行了”

“我知道了,谢谢您。”我站了起来,开始继续找工作。出了门的一路上,我脑海中一直在想,从小老师告诉我们一定要做一个诚实的人。可是,老师没告诉我诚实会让自己饿肚子。走着走着,看到一家东北饺子馆的门上张贴着一张招聘信息。我在门口犹豫了很久,到底要不要进去。进去就意味着我要说谎,不进去我就要饿肚子。我还是没有战胜自己的肚子走了进去,走了进去。面试的是一位姐姐,终于这位姐姐问了我害怕的问题:“

过年回家吗?”

“不回。”我很小声地回答她。

姐姐似乎也听出我不坚定的回答。

“明天上午九点来上班”。

“好,谢谢。”

我赶紧跑了出去,害怕下一秒就会漏出破绽。在这里工作的每一天我都极其的认真,每天来的很早。每天上午来到的第一件事打扫卫生,新来的员工要打扫厕所。第一次打扫厕所我内心非常抗拒,主要是打扫女厕所。打扫完男厕所之后,经理检查了一下,我正在客厅拖地。经理走到我身边。

“女厕所打扫了吗?”

“女厕所还要我打扫吗?”

“你不扫,难道我去扫?”

“不应该让女生去打扫吗?”

“打扫卫生还这么讲究,赶紧去打扫。”

长这么大第一次进女厕所,觉得有些不适应。也因为这一次让我觉得工作就是工作,没有性别之分,没有高低贵贱。

打扫完卫生后,开始捣蒜,客人来后站在出菜口端菜。中午去楼上搬厨房做菜需要的配料,整理好之后和厨师一起倒泔水。在下班之前我都要抽出时间检查厕所是否干净整洁。一个月之后来了一个新的服务员,终于可以不用打扫厕所了。他也问了我同样的问题,我也用经理回答我的话回答了他。在这个地方做了2个多月,和每个人都相处的还不错。在这里我遇到了一些中文说的非常标准的外国人,也经常和一些老外交流,关于食物的英语单词我背了很多,便于和国外的客户简单的交流。当我与经理道别的时候,经理挽留了我很多次,每一次挽留对于我而言内心非常的沉重。沉重源自于一开始过年不回家的谎言。最后,我还是选择离开这个地方,离开这座向往已久的城市。

苏州

离开上海后回到湾沚县拿着我匆忙离开丢在那里的被褥和其他物品。取回东西后回了一趟家。回到家之后看了身上几千块的存款,距离上学的学费还差很多很多。此时距过年还有2个月的时间,我联系了之前高中认识的一位同学去了苏州。到了苏州之后,我租了一间大概只有5平米的房子,房子在一个大院子内,一共有两层楼,每层楼像我这般大小的房子有很多。我住在二楼的中间户,房间内仅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我从街上买了两床被子,一个三件套。晚上的时候被窝总是捂不热。同学帮我联系了一个中介。当时,苏州这样的中介公司有很多,一条街上一家接着一家。中介公司很小,一间简陋的办公室只有10平米,两张桌子,一台老式电脑。通过中介的联系,我去了一家磨具工厂工作,这间工厂距离我住的地方走路大概有45分钟,为了省去坐车的路费,每天都是步行上下班,那个时候没有共享单车,也没有合适路线的公交车。正好是冬天,走路便可以弥补晚上睡觉的冻的冰冷的身子。整个冬天让我感到温暖的也只有上下班的路上。这份工作也比较危险,工作的过程中要异常的小心谨慎。工作流程也比较简单,就是将钢制的磨具放在很大的冲床上,按下按钮,轰的一声,想要的磨具形状就出来了。冲床压下来的重量有好几顿,如果操作不当,弹出来的钢片飞到脸上会直接把脸打碎掉。有一次,那天外面下着细细的雪,我们的同事没有检查钢板下面粘的有一块碎片,冲床按下去的那一刻,钢片嗖的一声飞了出来,砸到旁边的机器上,咚的一声巨响。巧的是他当时没有站在机器正前方。就这样从阎王那里捡回一条命。被钢片砸中的机器的那个小伙伴被一声巨响吓傻了。我的这位要好的同事反应过来的时候,在机器前面站了有足足一分钟没有说话。领导走过来一顿臭骂,所有人停下手中的工作,开始检查机器。经历过这件事之后,我们关系要好的几个同事都离开了这个地方。一是因为快过年了,大家准备回家过年;另外我们都想换一个比这稍微安全一些的工作。

年前的时候,因为和父亲产生了矛盾,打算一个人在租的小房间里过年。辞去工作的第二天我去了吴中区的商场买了一件毛衣,一双运动鞋,一瓶酸奶,就当是给自己新年的礼物。买好东西往回走的路上,手机响了起来。

号码没有备注,不知是谁,我习惯性的说了句:“您好。”

“哟,您好?你好呀,去大城市工作变得家里人都不认识了?”四叔讽刺的说了我。

这是四叔第一次给我打电话。之前的号码四叔不在用了,电话打过来没有显示四叔的名字。

“四叔。”

“回来过年吗?”

“不回!”

“确定?”

“嗯。”

“好。”四叔有些生气的挂断电话。

我回到住的地方,刚放下手里的东西,手机又响了起来,拿起手机显示是姑姑的电话。估计是四叔同姑姑说了。

“姑姑。”

“你在哪呢?”

“苏州。”

“快过年了,什么时候回来啊?”

“不回。”

“不回来在外面怎么过年?”

“一个人过。”

姑姑知道我与父亲的矛盾,也知道我的性格。突然转了话题。

“今天你南哥他们一家人来了?”

“嗯。”

“来说你姐结婚的事。”

“好。”

“你爸刚刚一个人跑到那边的小房间坐在那里一个人哭。”

我和姑姑有5秒钟没有说话,姑姑见我没说话,轻轻的说道:“回来过年吧,你爸说他也想你,你爸要和你说。”说完姑姑把手机递给了父亲。

“明天过年了,回来过年吗?”

“不回。”

父亲停了几秒一句话没说。

“回来吧,我去车站接你。”父亲试探着说了一句。

“明天除夕,买不到票了。”

“你去火车站看看吧。”

“好。”

挂了电话,突然觉得房间的空气异常的闷,拿起手机到门口蹲了很长的时间。晚上往行李箱装了几件衣服,第二天一大早便匆匆的往车站赶去,这天苏州街道上人烟稀少,今天苏州像极了一座空城。火车站的人很少,去往家长县城的车票售完了,买了一张到南京的车票,到了南京买了一张天价汽车票回家,坐上车的时候给父亲打了电话,说了到达的时间和地点。一个小时后,在离家较近的服务区下了车,远远看到父亲站在不远处,父亲看到了我,朝我走了过来,走到我面前,父亲笑了,接过我手中的行李箱,往家的方向走去。一路上,我们一句话没说。

元宵节过后我拉着行李箱回到苏州的小房间,联系之前在苏州认识的朋友小波一起去人才市场找工作,人才市场在吴中区的一个广场上,密密麻麻的雨棚下面挤满了找工作的人。我和小波分开看,看到不错的工厂相互通知。

“走,去那边,那边有一家工厂工资高。”小波着急着跑过来拉着我便跑了过去。

我跑过去一看,工资确实很高,一个月可以挣三千多,有餐补,住宿费也很便宜。

“就这家吧?”小波盯着我说到。

“好,就这家。”我和小波一起给坐在塑料凳子上的工作人员提交了一个几乎没有工作经验的简历。第二天上午,我和小波坐着公司提供的班车去工厂面试,这份工作对经验没有要求,工作人员说了工作流程和工资外愿意留下来便可以办理手续。

“就在这干吧,比之前的工资高。”小波凑过来跟我说。

“好。”

说完跟着工作人员办理了入职手续,紧接着分配岗位。安排工作时间。我和小波来到工厂一楼的大概有七八十平米的会议室,等待着每个车间的班长来选人。这时一个二十出头年轻的班长来到会议室的前面,班长穿着白衬衫,浅色牛仔裤,一双白色的休闲鞋。一米七八的身高,很阳光,像极了电影里的明星。他大概介绍了工作流程,我看了一眼小波,点了一下头,小波看我点头也点了。工厂的工作时间分为白班和夜班,白班的工作时间是早八点到晚八点,夜班是晚八点到早八点。夜班的工资每天比白班高15元。

“你选白班还是夜班?”我凑到小波的面前问他。

“你呢?”

“我选夜班,夜班工资高一些。”

“那我也选夜班。”

我同小波一起跟着班长去了以后工作的车间,分配好工作坐着公司的班车回到了住处。

这间工厂在苏州的工业园区,是一家电子厂。主要的工作是给苹果,摩托罗拉,联想等这样的大品牌做手机,电脑外壳。这个公司很大,附近一共有三间工厂,占地好几万平米,老板是台湾人。工作流程很规范,还给买五险一金,当时很少有工厂给刚入职的员工购买五险一金。回到住的地方天已经黑了,和小波一同吃了晚饭。由于明天上夜班,防止半夜犯困,我和小波准备聊天聊到很晚很晚,聊到半夜,我实在撑不住了,便与小波道别回去睡觉了。第二天下午5点,太阳已经落山,西边的晚霞倒映桥下的湖面上,美不胜收。坐上公司的班车,闭上眼睛休息了一会,大约2个小时,我和小波下了车去了工厂的员工食堂吃了饭,晚饭过后开始到车间准备工作前的会议。班长安排组长过来给我们做了详细的培训,培训结束后,我和小波安排在不同的岗位。我被安排在手机壳的抛光车间,手机外壳被磨具压成型后表面非常粗糙,没有光泽。我们要把这些没有光泽的手机外壳打磨的非常光亮,顺滑。抛光车间一共有两个程序,第一个程序把未经打磨的手机外壳固定在机器上,机器会自动喷油,抛光。第二道程序是人工手动操作,拿着手机外壳在高速旋转装着圆形布料上进行最后一步抛光,将第一道工序打磨的不到位的地方重新打磨,这道工序存在一定的危险,两个手必须要抓紧手机外壳,同时也要控制好距离和力度,距离太远打磨不到,距离太近,手机外壳会被过分抛光导致报废。力度太大或太小手机外壳会被机器卷进去,会出现意外事故。小波被安排在第二道工序,我被组长安排在第一道工序。

组长将我带到将近三米高的机器旁,交代一声便匆匆离去。工作流程不算太难,看了几遍后便可操作。这份工作与先前的工作相比几乎没有危险,唯一的缺陷便是灰尘太大,即使带着两个口罩,要不了一会脸上黢黑,鼻子里也全是黑乎乎的灰。

前半夜还好,昨天睡的比较久,未感到明显的困意,凌晨两点左右的时候,恨不得直接趴在机器上睡觉,这时候我会跑到工厂外面的水池旁,把头伸在水龙头下淋一会,冬天的水着实的冰冷,冰冷的水冲在头顶那一刻头皮会一阵阵的疼,就像夏天突然吃了一大口冰淇淋带来的冲击感那般。疼到受不了时,将头挪开,双手放在头顶捂一会,不疼了再把头伸在水龙头下,直到彻底的清醒。一直这样淋了半个月,才将生物钟调整过来。两个月后,外面春意盎然,苏州的春天还是很美的,坐在公司的班车里透过窗户便可看到道路两旁盛开着五颜六色的花,每天上班和下班我总会很快的跑到车上,选一个靠着窗户的位置,透过窗户看着春天的景色。春天着实是一个让人容易犯困的季节,有几次睡过了,没坐上公司的班车,考虑到天气将渐渐变得炎热起来,我将租的房子退了,搬到公司提供的宿舍。宿舍里有热水,有空调,也可以多睡一会。宿舍到公司的路上,除了穿着同样衣服的一群人,什么景色也没有。每天晚上工作,白天睡觉。休息的时候很想一个人出去看看,又担心要重新调整生物钟,久而久之便打消了这样的念想。以至于现在变得很宅,休息的时候也没有想出去的念头。

眼看着距离开学的时间就要到了,七月份底的时候,我找了班长,和他说了情况便提交了离职申请。回到宿舍,写了一篇很长的日记,回想着在这里工作半年遇到的人和事,些许伤感。收拾好行囊之后,结束了整个求学路上的打工历程。

第二天一早,来到火车站坐上了回家的车。一路上我脑海中不停的想着如果父亲再一次拒绝我该怎么办?过了一年的时间我还能如愿以偿的步入学校的大门吗?一年的时间我能考的上大学吗?一路上,担忧大过于开心。

人在担心的时候时间总过得很快,到家的时候已是下午,车上的空调让我忘了外面的炎热,下车的一瞬间一股热浪扑面而来,瞬间满头大汗。我拖着行李箱从镇上走了一个小时到了家。奶奶见我回来,一如既往的笑了起来。

“宝贝回来了。”奶奶拖着沉重的步子走了过来。

“怎么这时候回来了呀?有事吗?吃了吗?”奶奶问了起来。

“回来上学。”我边答应着奶奶边往厨房的水龙头走去喝水。

奶奶没有说话,陷入了沉思。因为我要上学这件事,奶奶同父亲有过激烈的争吵。父亲见我回来,也走了过来。

“怎么这时候回来?有事吗?”父亲同奶奶问着同样的问题。

“回来上学。”我给了父亲和奶奶一样的回答。

说完我便走了出去,去了我一个人经常去的水渠上,父亲进了奶奶的房间,和奶奶在说着什么。水渠离家不行大概有五分钟的路程,每次回来的时候,经常一个人在这里坐上一个钟头,水渠的正前方是坟岗,那里埋葬着周围村子去世的亲人,也包括我的亲人。我坐在被太阳晒的滚烫的水泥地上,想着这一年发生的事,遇到的人。想着想着感觉到浓烈的困意,昨天这个时候,我在苏州的宿舍里睡觉。我迷迷糊糊的朝家里走去,奶奶一个人在房间里,侧坐在床上,手里拿着一把蒲扇。

“要不要吃点饭?”奶奶准备起身去做饭。

“不吃了,我睡一会。”

奶奶将身子往边上挪了一下,我趴在床上,奶奶给我扇着扇子,很快便睡着了。

“孩子,起来吃晚饭。”奶奶拍着我小声的叫着我。

我看了看窗户外面,天还没有黑透。看了看闹钟,才6点钟。

“我不饿,再睡一会。”

“吃过再睡吧。”

“没事,你们先吃。”

说完我又很快的睡着了。九点多的时候,我睁开眼看着奶奶在床边给我扇着扇子,我看了看窗户,外面漆黑一片。

“醒啦,饭在锅里,快起来吃点。”奶奶笑着说到。

“好。”

我头晕晕的走到厨房打开锅盖,一碗瘦肉汤,一碟青菜,一碗米饭。我将青菜夹到碗里,端着米饭和瘦肉汤朝着房间走去。

“这时候起来,晚上不睡了吧。”奶奶笑着说。

“睡,晚点再睡。”

我没打算和奶奶说我白天睡觉,晚上上班,免得她心疼。

“吃饱了吗?要不要再吃点?”奶奶见我碗里的饭快没了。

“够了,吃饱了。”

“碗放这,我来洗。”

“没事,我来洗。”

吃完饭,洗了碗,坐在奶奶的身边。

“上学的事安排好了吗?”

“还没有,明天去找舅舅。”

“身上的钱够用吗?我这还有些钱,等下你拿去上学。”

“不用,我存了两万块钱,上学够用了。”

“你爸下午跟我说这次上学是拦不住了,再不让你上学估计你这辈子也不会认他这个父亲。”

“是的,再不让我上学说不过去。”

奶奶和我说到很晚,不一会到了凌晨两点,我让奶奶赶紧睡觉,而我却没有一丝丝困意。回到家以后,我好几天都在倒时差,白天睡觉,晚上起来吃饭,奶奶一直以为我生病了,让我去看医生。我同奶奶说了缘由。

第二天,我去了外婆家里,表妹考上大学,家里的亲戚都回来了。吃过饭,我问了舅舅上学的事,小舅出去打了电话咨询了一下。进来后跟我说安排好了。压在心里一年的石头终于在此刻落地了。晚上回到家,父亲走了过来。

“上学的事安排好了吗?”

“好了。”

“什么时候去报名?”

“下个月十五号。”

我和父亲站在门口的黑夜里,一句话没说,漫天的星辰和月光倒映在门前的池塘里,周围的虫鸣蛙叫声尽力的不让这份安静显得冷清和生疏。

第二天,我坐着车去往县城的学校附近租好了房,准备着上学需要的文具和资料。坐车去了苏州提取了公积金。所有的事情准备好之后已到了开学报名的时间,收拾好行李后准备第二天去报名。第二天上午父亲带着我一起来到他朋友家里吃了午饭,他的朋友与我们是一个村子的,他的女儿和我是同班同学,我打工的那一年她上了大学,他儿子今年正好和我在同一个学校上学。他们聊了很多,大多都是关于我。我在一旁坐着一句话也没说。下午两点的时候,父亲起身要回家,我送父亲到门口,在走出院子门的时候,父亲摆了摆手示意我不要送了,我站在那里看见父亲扭过头去落下的眼泪。父亲为何会落泪?我想,只有当我成为父亲的时候我才有可能知道这些眼泪的意义。父亲的眼泪意味着这一年求学之路的终止,也以为着我与父亲关系的新的开始。我在门口站了一会,与父亲的朋友道别后回到自己住的地方。将房间整理好后,我再一次陷入了沉思,一年的求学之路到今天终于结束了。这一年过的极其的漫长。

一件事你只要去坚持,一直朝着这个方向去努力,不论发生什么事都无法撼动你对目标的渴望,你一定可以完成这件事。第二天当我走到校园的那一刻,我看到身边陌生的同学们,我发自内心的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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