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老院,一直以来都感觉很遥远,因为家中的长者依托成熟的社区服务在居家养老,自己对养老院的服务需求可能在二三十年以后,所以以前每当听到关于养老院的话题,都不感兴趣,然而出乎意外,近半年来养老院却离我越来越近,并最终成为了经常造访的一个场所。
去年夏天,冒着36度高温,帮助表妹照护她得病的母亲。随着老人病情的进展,感觉越来越力不从心,因为无论是对病人的专业护理能力和护理设施,还是照护者的自身体力及时间精力,都已经无法满足失能病人的需求,没有专业的设备和专业的人员,要自行居家护理晚期失能老人是不太现实的。然而当时的表妹和家族成员均认为将病中的老人送养老院太残酷太无情,直到全家都有了力不从心的无奈才达成一致。
接受了表妹委托,我开始了养老院选择。与其他地方相比,上海的城市养老措施是相当成熟,高中低档养老院相当多,但要选择一个满足我们需求的养老院,还是需要花费很多精力的。
此时的我,刚从医院的肺炎病房康复出来,身体虚弱,免疫力很差,还需要遵医嘱与外界进行一定的物理隔离,以防被细菌病毒再次感染。然而养老院的选择也是刻不容缓。于是我决定以护理水准和交通便利为主要标的,先行进行网络扫荡。用了差不多七八个小时,第一轮选出了浦东地区的十几家养老院;再通过三个多小时的电话联系,第二轮选出了五六家待实地考察的养老院。第三轮,则戴着严严实实的N95口罩,与先生一起去浦东进行实地考察。经过整整一天的走访,挑选出二家可以作为候选的养老院,提供给表妹自行选择。最终,她选择了离家较远但护理水准更好的一家连锁机构,办妥手续,很快她的母亲便被接去并接受了养老院专业的护理直到离世。
在入驻的140天内,病中的老人家得到了养老院的专业护理,从一日五次的喂食、二小时一次的翻身到最后的临终关怀,都得到了护理人员的悉心照料和专业帮助,不仅减轻了表妹的压力,还让全家放心不少,我的探望也从以前的体力照顾改为了精神陪伴。因为养老院的专业护理,老人家的生命得到了一定的延长。可以说,在老人家最后的人生路上,养老院成为了我们的依靠。
在传统的中国理念中,养老靠子孙,只有孤老或无依无靠的孤寡老人才会被送进养老院,一般有儿女或家境条件不错的老人是不会考虑去养老院的。然而,随着时代的进步,上海的养老机构也在不断完善和改进提高,不同规模、不同档次的养老机构可以满足各种不同需求,养老服务正在逐渐成为已经步入中年的独生子女们的后盾。而老人们的理念也在不断更新,有些高档养老院的夫妻双人房竟然一房难求。
今年春节前夕,一位曾经共事多年的老领导,告知我她们夫妇带着96岁的老母亲,入驻了一个养老机构。这是一个规模庞大的养老服务社区,从养老公寓到护理院,从管家服务到专业护理,一应俱全。虽然她早已经请了住家保姆,但随着年龄的上升和自身健康状况的下降,要打理一个拥有高龄痴呆母亲和患病丈夫的三人家庭,还是让她感到越来越艰难。春节前夕,远在海外的独生子休假十天回沪探亲,在短短的十天团聚时间内,他们做出了一个将全家搬入养老院的决定。不仅如此,儿子还迅速帮他们选择好场所,完成了签约入驻。
在那个养老机构中,他们挑选了二个一室一厅的养老公寓,一套由原来的住家保姆继续陪伴老母亲,一套则由他们夫妻使用,在24小时周到的管家服务和专业的护理帮助下,他们的生活简洁方便很多,不必操心柴米油盐,不必担心健康的突发情况,儿子也解除了后顾之忧。
然而,他们的这一举动,却让我很受震撼。十天之内,舍弃一切身外之物,离开生活多年的熟悉环境,毫不留恋地抛弃了充满记忆的温馨家庭,这是需要何等的勇气!在去养老院探望老大姐的时候,问起他们位于市中心的家,答曰锁着尚未整理;问起她的车,答曰已经处理出手。
作为50后和60后,我们这一代人面临的养老压力也已经显现。
一方面我们的父母正在现代医疗科技的辅助下,行进在百岁冲刺的途中。这一代的父母们从上世纪的贫困中走来,无比珍惜现在的幸福生活,求生欲望超级强大;然而他们也有着根深蒂固的传统理念,“养儿防老”的理念让他们忘却了自己的儿女也已经步入了老年,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中流砥柱,他们把自己祥和的幸福生活建立在了花甲儿女的奉献和辛劳之上。曾经在医院的输液室里看到,对面二位高龄老人,一边聊着天吃着水果零食,一边打着吊瓶输着“丹参”,而边上陪护的满头白发的儿女们,却疲惫的打着哈欠打着瞌睡,其中一位还时不时地电话安排他人去学校门口接放学的第三代。
另一方面,已经离开职场的5060后们,带着一颗年轻的心和开始衰老的体力逐渐步入老年时代。这一代人,与父母相比,受过教育见过世面,见证了社会的变迁,思维观念也更加前卫。独身主义、丁克家庭都是从这一代人开始流行,而结婚成家的则很好地执行了独生子女政策,一个子女是他们的共同点,经济实力强的,还把唯一的子女送到了国外。这些年轻的小老人们,要么自己忙着吃喝玩乐,要么忙着侍奉高龄父母,似乎还没有把自己的养老摆上了议事日程。
但是一旦健康出点问题,一旦突发事件降临,自己的未来就会虚无缥缈,风险难以掌控。前不久,一位独居宅家的前同事,突发心梗倒在家中,远在海外的独女因为三天联系不上母亲而向母亲的朋友求助,等到朋友报警后撬开家门,这位不幸的单身母亲已经在地板上躺了三天,在医院ICU呆了二天终因抢救的最佳时机已经错过而未能生还。非常可惜,她离本市的平均寿命还有相当大的距离啊!作为独居的年轻老人,要是住在养老机构里,至少不会在地板上躺上三天。
事实上,未来的我们,在慢慢老去的旅途上,没有什么可以依靠,除了养老院。因为即使身边有个孩子,也无法想象这个年轻人独自面对一对父母和二对祖父母的困境。所以,终有一天,我会去养老院打卡,依托它们的照护,走完自己的最后一段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