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此时,我坐在归程的列车上,贴靠在窗边,外面皑皑白雪,铺满了田地。挂满了雪霜的杨树在风中摇曳的树枝,就像挥摆的双手,一列列的向我别过,这里面有的是亲朋、有的是旅人,有的是旧时光里的自己,即使背影已经凝结成为一点,他们挥别的双手为未曾放下。
十年前的大学毕业,也是这样的月台,送别大雷,他是我们第一个要去新单位报到的同学。上车前彼此还在开着荤色段子,嘱咐面对诱惑如何要假装矜持的把持住自己,可当火车车门关上的一瞬,所有调侃和嘲讽一下子绷了不住。
我们拍打着车门,大雷拍打着车窗,车站管理员举着喇叭大声的喝斥,我们眼泪在追赶的空气中,肆虐的飞扬,奔跑中,我们无能为力放任火车的背影渐行渐远,手臂却一直伸的急切,想要留住消失的绿色,想要抓住流逝的时光,却只剩下送别:
“但去莫复问,白云无尽时。”
2.
最近朴树在录音棚里录制《送别》的视频在微博上分享转发。视频里,音乐缓缓响起,朴树只唱了一段,却遮住麦克风,转身失声大哭。
2013年,朴树的好友吉他手陈鑫因胰腺癌去世,患病期间,朴树停下所有商业演出,带着好友寻访各大知名医院,花遍积蓄,可终归也抓不住生命的脆弱。44岁的朴树说唱起这首歌时,便想起了他。
2014年,我和妻子台湾旅游,妻子闺蜜和闺蜜的弟弟意欲同去,但这位新朋友白血病刚刚初愈,我们着实担心他的身体。可初见时,高高的个子,棒球帽檐下黑色镜片反射着刺眼的阳光,风流的外型甚至有点花美男的意思,因我觉的他长的特像韩国的女明星“韩佳人”,就叫了他“佳人”的别名。
一路上,“佳人”和大家聊的不亦乐乎,热心照顾同去的旅伴。回来后,大家还不时小聚,把酒言欢。
2016年,他姐姐告诉我们他因白血病复发走了。葬礼时,循环着“佳人”24年的岁月照片,从出生,小学、初中、高中、大学,到初成为法警,每张影像,他笑的都一样真实,一样灿烂。
本以为,这是我们来向佳人做最后的道别,其实更感觉他在向我们笑别,大病初愈后的三年他格外的珍惜偷来的日子,陪我们大家各自走了一段时光。
遵遗嘱他的部分骨灰洒进了松花江,望着风中飘向江水的背影,彼此微笑祝好,各自要开启各自的旅途。
所谓的人生旅途,也许就是要不断失去原本你认为不会失去却无能为力的事物的过程,唯一能做的只是送别。
3.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问君此去几时来,来时莫徘徊。
人生难得是欢聚,惟有别离多。
脑中,一直无法停顿的播放着这首李叔同的《送别》。
据说,有年冬天,大雪纷飞,当时旧上海是一片凄凉,李叔同的挚友许幻园站在门外喊出李叔同和叶子小姐,说:“叔同兄,我家破产了,咱们后会有期。”说完,挥泪而别,连好友的家门也没进去。
李叔同看着昔日好友远去的背影,在雪里站了整整一个小时,连叶子小姐多次的叫声,仿佛也没听见。随后,李叔同返身回到屋内,把门一关,让叶子小姐弹琴,他便含泪写下这首传世佳作。两人也未有缘再相见。
“人生难得是欢聚,惟有别离多。”其实人生的成长,就是循环播放的《送别》。
从儿时不小心打碎的母亲最喜欢的水晶花瓶,到和玩伴追逐后,藏在房后却找不到的强力喷水枪;
从出考场后捶胸顿足的又一次马虎,埋怨自己“真是白痴”,到高中毕业时撕碎扔上天空的教科书,大喊“我解放了”;
从置气分手的最后一杯酒,彼此发誓永不复见,到躲在一旁,看着她穿着别人的婚纱走进教堂,默默祝愿“永远幸福”;
从在领导办公室潇洒的把辞职报告摔在其面前,吼出了自认为平生最霸气的一句话“老子不干了”,到退休前,颤颤巍巍激动的在最后一张工资条上写上自己的名字,“XXX”;
从返校出家门时父亲的的每一次唠叨,我们不耐烦的回复的“知道了,知道了”,到病榻前你紧握着他曾为你钉过第一个木马的满是老茧的手,而你如何呼唤“爸爸,爸爸”却难有回复…………
生活好像就是通过乐此不疲的一次一次送别,扒了我们的旧皮再长新皮,从开始的不知道要失去,到终于明白终究会失去。我们学会了成长,学会了如何穿上更坚硬的铠甲,学会了该如何坦然的送别,送别亲人、送别朋友、送别往事、送别过去的自己,互道珍重,重新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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