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想我吗?”
“我想你,但不想见你。”
给龚宁发完这条信息,我感觉自己很流氓,又,很霸气。想象着此时的龚宁,他是淡淡一笑呢,还是不置可否,也许他会从容地删掉信息,脸上依旧是一贯的淡淡的笑容。又或者是想,这个丫头已经渐渐脱离他的掌控了。
通常,应该是我问他,“你想不想我?”“有多想?”或者是耍小性子,“你一点儿都不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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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不清楚跟龚宁的关系。
26岁那年,我终于厌倦了小城里的生活,加上与在一起五年的初恋男友分手,心灰意冷,独自一个人到广州闯荡。
工作倒是没花多少精力便找到了。毕业后在小城待了五年的我,在高楼林立的广州城,举目四望,都是些陌生的面孔。心里上的巨大落差,我平生第一次感觉到了孤独和无助。
一天晚上,我加班到十点半,在公交站牌等车的时候,天上毫无预兆地下着大雨。闪电噼噼啪啪,仿佛与城市彻夜不歇的霓虹灯叫嚣着,雷声轰轰轰地附和着。
公交车永远在你等待的时候姗姗来迟。而那天,仿佛是因为有大雨这个理由,我向着公交车来的方向伸长了脖子,却是没有看到车子要来的任何预兆。
瓢泼大雨,刺眼的闪电,轰隆的雷声,一组大自然的交响乐演奏得不亦乐乎。这个地方比较偏,在这样的雨天里,想打车那真的要走狗屎运了。
我显然没有走狗屎运的运气。不过,老天拿一个大馅饼砸中了我。是的,不偏不倚,正巧砸中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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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黑色的轿车在我面前呼啸而过,在我翘首望向公交车来的方向时,又缓缓的退回我的面前。
开车的是个儒雅的男人。我喜欢儒雅这个词,平时轻易不敢乱用在别人的身上,就算是曾经爱得死去活来的初恋男友身上,我也吝啬用这个词去形容他。因为他配不上这个词。这个儒雅的男人就是龚宁。这是我至今为止,只想到用来形容龚宁的词。
“小丫头,公交车估计下班了。下这么大的雨,我顺你一程吧。”我对他对我的称呼有点不满意,我已经是个26岁的大姑娘了,他却叫我小丫头?
对于龚宁儒雅的定位,让我没来由的相信了一个陌生人。坏人总不会有那种儒雅的气息吧,除非他是个隐藏极深的大恶人。
我上了车,抱怨着天气,他淡淡地笑着,专心地开车。
“我叫小夏,实在是太谢谢你了。”无论如何,蹭了别人的车,表示感谢还是要的。
“我叫龚宁。”他与我交换了名字,依旧认真的开着车。
微闭着嘴唇,肤色较一般的男人白了些,身上淡淡的烟草味。他戴着大大边框的眼镜,给他略显严肃的脸增添了些活泼。
他问了我住址,我只说了家附近的一家商场的名字。蹭别人的车,总不能让人把自己送回家。另外,也是为了安全着想。
“小丫头,我也在那一带上班,你哪天要是加班碗了,可以蹭我的车。我一向晚归。”下车的时候,龚宁递给我一张名片。他是一家杂志社的主编。
难怪,他这般儒雅,原来是个编辑。我心想。这话后来我说给龚宁听,他笑得前仰后合。后来,他带我见了他们杂志社的那些大记者和编辑,我就傻眼了,他们一个个牛气哄哄的,哪来的什么儒雅之气。
这一年,龚宁三十八岁,我二十六岁,他比我大一轮,我管他叫大叔。他对大叔这个称呼,倒也欣然接受,而他从一开始就管我叫“小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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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大叔顺我回家。”回到家,我发信息给龚宁表示了感谢。
龚宁一眼看出我初到广州不久。也许,他是猜的。在阅历丰富,知识渊博的龚宁面前,我就是个小学生。我乐于向他请教,他也颇有耐心的解答。
一来二去,我们就混熟了。
我也爱写些小文章,学生时代在学校颇有些名气,一向也自鸣得意。龚宁知道后,让我给他发几篇文章看看。
他对文字的要求苛刻到标点符号,我的那些自鸣得意的文章,被他打回来重写,重写,又重写。有一段时间,我被他对文字的严格打击到不敢再联系他。
从那时开始,龚宁在我的生命中扮演着老师、兄长的角色,至于别的,我神经大条地什么都没想。
公司的女同事对我迅速钓到这么一个事业有成的男人艳羡不已。私下里,她们认为我做了一个已婚男人的情人。这时,秀逗的我才发现,自己对龚宁的感情生活一无所知。他有妻子吗?他应该是有妻子的。我想。那我是不是逾越了一个普通异性朋友的安全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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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妻子是个怎样的人?没听你说起过她。”一天晚上,龚宁顺我回家的时候,我装做不经意的样子问道。
“前两年出车祸走了。”龚宁放慢了车速,淡淡地说道。
我的嘴巴在动着,却没有说出“对不起”这三个字。
龚宁一直戴着的手表,就是他已故的妻子送给她的。
“她说,这样无论我们在什么地方,她都可以陪伴我度过每分每秒。”龚宁的眼睛看着远方的某处,眼底有淡淡地哀伤。
龚宁的儿子是个天才少年,十四岁就上了大学。大多数时间里,龚宁都是一个人。
我们在一起了。我对龚宁这样的人没有任何抵抗力。我迅速忘掉了上一段感情的伤痛,爱上了龚宁。
我问过龚宁,为什么是我?他笑着说,当时见我一个人可怜见的在等车变动了恻隐之心。后来喜欢上我是因为我身上的书卷气。他说我的书卷气唯有书香之家才能培养出来。
然而我不是。我告诉他,我们家是做房地产的,充满了铜臭味。他大笑起来,说我们都看走眼了。
这种爱有点畸形。于我而言,龚宁亦师亦友,如兄如父。他不是简单的只是一个情人的角色。在他的点拨下,我迅速成长起来。在公司里写出的文案,不断让人刮目相看。
“假以时日,我便没什么教你的了。”龚宁说道,他对我的学习能力感到惊讶。他不知道的是,为了得到他的肯定,我暗暗用了多少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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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后,小城里的父母兄长终于找到了我。一向强势的母亲和兄长,不由分说,把我连人带行李拉回家。我来不及辞职,亦来不及跟龚宁告别。
“和父母好好沟通,别使小性子。他们是爱你的,我也是。”在车上我发信息告诉龚宁这个消息,他给我回了这条信息。
“可是我要是想你怎么办?”我看着窗外迅速远去的村庄,眼里的泪水不断的往下流,和我一起坐在后排的母亲头瞥向窗外,她不想和我说话。
“小丫头要是想我,我就去看你。”
我重申他要说话算话。而事实上,他还真没有兑现他的承诺。反而是我,逮着假期,追着龚宁到处跑。
小城里的生活优渥。父母兄长经营着一家在当地数一数二的房地产公司。他们对我能否赚钱倒无所谓,只希望我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他们也算有头有脸,给我介绍男朋友的,主动接近我的人也不少。然而,在我眼里,他们没有一个人佩得上儒雅这个词,我中了儒雅的毒,中了龚宁的毒。
如果这样下去,我会中毒越来越深。然而,老天却来了个神转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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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的房地产公司被扒出多年来的受贿,父亲和兄长入了狱。母亲瞬间衰老了二十岁。公司还要继续运转,然而多年来打交道的银行、政府官员、部门,对上门洽谈业务的母亲避之不及。在多重打击下,母亲心脏病发作,抢救无效,走了。
生活是有晴天霹雳的。而我,毫无准备的我,要接下父母兄长的担子。比起于龚宁的风花雪月的爱清,比起他儒雅的致命吸引力,有一种叫做生存的东西,在这个时间节点上,胜过了一切。
毫无准备的我,就这样接下了这个摊子,骨架虽在,却摇摇欲坠,随时有崩塌的可能。而我,不能让这个架子崩塌。
我开始没日没夜的工作,放下身段和骄傲,死乞白赖地求别人。
为生存而战的人是没有资格谈情说爱的。我越来越少与龚宁联系。尽管我比任何时候都要想他。想他,此时能在我身边,给我以支持。可是,我不能,我的骄傲不允许这样狼狈的自己出现在他的面前。
“小丫头,周末我去看你。”
“不见。”
“你不想我?”
“我想你,但我不想见你。”
我似乎能够想象到千里之外的龚宁的叹息,不过也只能叹息了。
(无戒21天写作训练营第13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