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一只青蝶自川入藏，怎知机缘巧合，与一花间紫蝶邂逅，自是，紫蝶与青蝶沐风共尘，相依相随。只可惜归途道中，紫蝶不幸折翼而陨，青蝶绕其哀转，久久不已……

何其幸也，余能述此事。

01

男人年少之时心高气傲，抱负非凡。

时藏区混乱，局势不朗。二十六岁那年，男人一纸上书，就此踏上漫长苦久的西征之路。初入藏地，乃知此地与内地之不同：气象迥殊，山岭陡峭，鸟道羊肠，险同剑阁，而荒过之。

如此，一路行军征战。男人所带内地军兵虽骁勇善战、军备优良，但番兵人数众多、体格健硕，且善诈，欲轻易胜之亦是不易。

军至德摩。一日，第巴（部落酋长）携一伟岸老人来见。其与男人甚好，便邀男人至家中做客。老人貌和蔼，儿女众多，闻客来，喜而比射拔竿。

一望，平原数里，细草如毡。地上每三四十步，立球竿一。竿高尺许。乘马女子，皆束丝带，袒右臂，鞭策疾驰，其行如飞，至立竿处，则俯身拔之，以拔竿多少定输赢，中一女子，年约十五六，貌虽中姿，而矫健敏捷，连拔五竿。

而男人仅拔一二竿而已。

进餐时，男人才从老人口中得知，此女子为老人之侄女。第巴于一旁笑问男人的意向如何。众皆大笑，只以为不过区区玩笑，男人亦笑以应之。

不料，一言之戏，竟缔孽缘。从此，女子与男人结为夫妻，在男人的行军岁月里也算是有佳人为伴。

02

后起义爆发，入藏黑势力迅速响应，将军长杀之。军内顿时人心惶惶，不可终日。男人见形势不利，亦愈发焦急，遂决定率部下百余号人离开藏地，一路辗转，待看情形。

不想途中误入歧途，时大雪骤降，身处凛寒大漠，霜雪飞溅，前路更是不知远在何方……

昼行雪地，夜卧雪中。又无水濯，囚首垢面，无复人形矣。每夜寝时，先令地上，以左肘紧压衣缘，再转身仰卧，蒙首衣中，一任雪溅风吹。次日晨起雪罩周身，厚恒数寸。亦先转身偃伏，猛伸而起，使身上之雪尽落，以兔粘着皮肤，致起肿裂。

饥寒交迫，弹尽粮绝，无人可耐。

某夜，一士兵死于道旁，众寻其遗骸争食之，无可奈。

男人亦饥甚，所储干肉，仅余一小块。以其半分女子食之。女子坚不肯食。强之再，泣曰：“我能耐饥，可数日不食。君不可一日不食。且万里从君，可无我，不可无君。君而殍，我安能逃死耶。”

听罢，血战沙场、弑敌无数的男人却终挡不住眼前这位女子的倾心俱付。

两人对视良久，无言中，心意相通，亦不知是谁先，温泪滑落双眸，掩化了双颊上的层层寒霜，将愁苦，将爱恋，将迷惘，尽付晶流……

婆娑的泪眼早已辨不清彼此的样貌，但仍愿坚定地执手并行。

03

后，天渐暖，死亡虽多，两人得以存。（至青海西宁，仅存7人而已）

怀揣生的希冀和彼此的约定，纵行至双足溃烂，两目不清，终至长安。

男人幸得他人款待，得一空屋，暂且住下。

为了生计，男人几乎卖光了身上的所有财物，勉强度日而已。

一日男人归来稍迟，见女子面赤。女子对曰：自君去后，即周身发热，头痛不止。又恐君即归，故坐此守候也。”是夜，女子卧床不起，次日，又不食。

未几，女子周身忽现天花，男人大惊。

从此药饵无效，病日加剧，一日早醒，泣告男人曰：“吾命不久矣。”男人惊问故。对曰：“昨晚梦至家中，老母食我以杯糖，饮我以白呛，番俗，梦此必死。”言已复泣。男人多方慰之，终不释。

男人知道一切都已无法挽回，只能暗中默默哭泣。

万里从君，相期终始，不图病入膏肓，中道永诀。然君幸获济，我死亦瞑目矣。

言讫，长吁者再。

那个男人怎么也想不到，那位伴他万里，不离不弃，而且多次救他性命的女子，就这样撒手人寰。战未平，山河仍未晴好，你便已先我一步踏上黄泉……

而我手里握着的一千五百文却仍不够让你入殓，穷途如此，痛不欲生。

入室，觉伊不见。室冷帏空，天胡不吊，厄我至此。又不禁仰天长号，泪尽声嘶也。余述至此，肝肠寸断矣。余书亦从此辍。

述尽，书卷一合，茶已凉。

据闻，后人曾见双蝶翩跹入林去。

注：本文传述的是清末湘西人陈渠珍和藏女西原的爱情故事。

*陈渠珍（1882－1952），号玉鍪，祖籍江西，后迁入凤凰。16岁入沅水校经堂读书，1906年毕业于湖南武备学堂，任职于湖南新军。曾加入同盟会。是一位经历汉藏传奇婚恋，写出《艽野尘梦》这种痛彻心扉爱情的传奇官人，一位九十多年前就已徒步穿越青藏高原的奇人，他就是与民国总理的熊希龄、著名文人沈从文并称凤凰三杰的湘西王。（百度百科）

*加粗字段为《艽野尘梦》（西藏人民出版社）原文摘录

*图片均来自网络

字里行间如有不妥之处，望请指正。

之所以有机会来看这本书，写下这篇文，是由一歌所引。

《无题雪》银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