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雨生几乎惊呆了。怎么回事?许多年不见,刘彩云竟然能未卜先知了吗?
“彩……彩云啊,你怎么知道我会给你打电话的呀?你……你你现在好吗?这些年,你都去哪了?”
田雨生结结巴巴地问了一大堆问题,电话那端的刘彩云温和地笑了,她的声音没什么大变化,语速也没什么改变。田雨生相信,她本人应该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改变的。
“英姿寄回来男朋友的照片,我一看他的样子,又是榆树坡人,又姓田,那不是你的孩子又是谁的孩子呢?那几天我都没睡好啊!真想不到,我们还能有机会见面,居然会以儿女亲家的身份见面。要说这世界真是太小了,呵呵。我也没跟孩子说什么,反正她什么也不知道。我相信,你见到她的时候,就一定会认出来的,就一定会问她的妈妈是谁。然后你一定会给我打电话的,对不对?所以,我就一直在等你电话喽。”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可是,彩云,你这些年去哪里了?为什么不回来?为什么孩子们都不知道你是榆树坡人呢?”
刘彩云轻轻叹了口气,开始讲述了这些年她的情况。当年,她以一千块钱的‘高价’嫁到婆家以后,基本上就不再回榆树坡了。她恨透了娘家一家人,她恨他们剥夺了她的爱情,她恨他们‘卖’掉了她。她的彩礼,够给三个弟弟都娶上媳妇,养育之恩也算报了,她不想再回榆树坡,不想再面对这个令她伤心的地方。幸好婆家对她还不错,丈夫对她也不错,总算让她有了生活下去的勇气。头几年,她和娘家还有些来往,到了她妈妈过世之后,两家几乎就断了关系。到了八十年代,婆家举家搬去了邻省,跟着一个亲戚做五金生意去了。生意做得很成功,在邻省发了家,也就置了产业,安定下来。几十年来,她从来不提及自己的娘家,从来不提及榆树坡,她把她的爱和恨都跟过去一起埋葬了。她本打算永远都不会再与榆树坡有任何瓜葛,可是没想到,上天注定,竟然让自己的女儿跟田雨生的儿子相遇并相爱,她不得不跟榆树坡再度相见,不得不与那个她深埋在心底的男人再度相见。
田雨生听了唏嘘不已。没想到,当年性格沉默的刘彩云竟然如此刚烈。往事已矣,既然有这样的缘分,又何必纠结从前的恩怨了呢!
“彩云啊,回来看看吧,看看老家,看看咱们当时的队友们,他们有的已经不在了。还有你的三个兄弟,我也打听过了,日子过得都不错。现在不比从前了,政策好,咱们农村家家的日子也都过得称心如意,不比城里人差。现在城里人都开始羡慕我们农村人了,他们说我们这里的空气好,啥都是绿色的。没事儿都往这农村跑,又是玩又是吃的。是不是你们那里也一样啊?呵呵。要我看,趁着英姿在我家,你和老伴儿就一起来吧。就别让孩子们往你那儿跑了,咱们直接会亲家得了,好不好?”
刘彩云在那边微笑了,“瞧你,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没有变,性子还那么急。我呀,这些日子也想了好多。现在听了你的电话,你知道吗?我觉得突然就放下了,什么都放下了,心里敞亮了。都这么大岁数了,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呢,就别跟过去较劲了,是吧?呵呵。”
“对啊,对啊,可不说呢,就是这么回事呀。你快点儿来吧,到时候,我把咱们那一群老队员都找来,大家一起乐呵乐呵,咱们再整几个节目,热闹热闹,哈哈。”
刘彩云答应准备一下,几天内就回来榆树坡。田雨生挂了电话,激动得不知怎么样才好了。回到屋里才发现,自己的手上脚上被蚊虫咬了好多个包,心疼得王明华赶紧叫儿子取来白酒,亲自为他消毒。一边擦一边亲昵地责备着,“你干什么去了?怎么这么不知道小心?”
田雨生知道这事儿不能瞒下去了,就让两个年轻人都围坐过来,郑重地把他和刘彩云的事情讲了一遍,听得田壮壮和陆英姿都惊呆了,连连慨叹这真是人间奇遇。王明华虽有些惊讶,但却很坦然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微笑说道,“这个事儿,我刚结婚时就听姐姐们说了。如果刘家不要那么多彩礼,我怎么会有机会嫁到榆树坡来呢?唉!都是命啊!不过幸好大家都过得不错,都活得好好的,这比什么都强。明天呀,咱们就开始准备迎接亲家吧,咱们这辈子就这样了,可得让孩子们幸幸福福地。”
三天之后,田雨生整装待发,他要去接刘彩云,然后带着刘彩云直接去吴亚凤家。昨天,赵良平打电话过来说,吴亚凤的情况非常不好,可能撑不过今天了。他通知了所有能通知到的当年的宣传队员们,大家一起去与吴亚凤告别,一起去与刘彩云见面。他希望吴亚凤可以高高兴兴地走,刘彩云可以高高兴兴地回。
刚刚走出大门,他听到村里的广播响了,新任村长在广播里通知,雨季马上就要过去了,即日起,将把村里主街上的老榆树全部砍掉,卖树的钱全部用于修路。村里大大小小的街道将全部铺成水泥板路,新农村建设将一步一步走上正轨。
田雨生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用手拂着路边老榆树的枝桠,想着这些老榆树陪他度过的那些岁月,感慨万千。过去的终将过去,逝去的永不再来。可是新生的,总归是美好的,未来总归是美好的。
这样想,他的心情便顺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