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悟
每一位你曾遇见及将来遇见的人，其实都是透过不同的眼睛看出去的你。
「『那个』是一切存在的居所，同时它也居住在一切存在中；它是宇宙至高无上的精神体、无限的存在，同时也是将恩典给予万物的给予者。我就是『那个』。」
——《甘露滴奥义书》（Amritbindu Upanishad）
当你体验到自己的本来面目就是觉知时，你就是领悟了「我就是那个」。事实上，你就是每个人都居住在其中的觉知，同时也是那居住在每个人里头的觉知。所谓的「开悟」，就是领悟到「我就是那个」。把宇宙想象成是一幅图画，你和其他的一切存在都巨细靡遗地画在里头；而领悟「我就是那个」，就是领悟真正的你不只是图画里的某个东西，而是整幅图画本身。
日志纪录：二〇〇二年八月二十日
我完全无法解释今天、这一周、这个月、今年或这些年来发生了什么事；但今天早上大约七点，我完全了悟了。我领悟到，无论你们知不知道，你们所有人也都了悟了。
我想起去年写的日志。当时我正在弹吉他，忽然有个东西叫我转身回头看；转过身后，我竟然能看见三百六十度的视野，从而发现我身后的虚空；而眼前的这个世界，只是显现在平面屏幕上的影像。虽然说它是平面的，但记忆告诉我，它同时也是全像的，因此它看起来是立体的。从那之后，我就对此狂热起来，想把自己的发现告诉全天下的人。还好，我无法讨论这件事；因了悟之后，某个东西就死了；甚至过了好几个星期，我才有办法提笔。
我认为我已经开悟了；但讽刺的是，正是这个想法，使我无法明白真正的了悟。我很确定，每个人都是开悟的；但一般人所说的那种开悟（某个特定的人有了特殊的体验之类）根本不存在。我之所以还是处于无明的状态，是因我认为「马克」是开悟的，并且觉得这是很特殊或与众不同的事。
由于我所认为的开悟是建立在这与众不同的特殊状态上，所以当那狂喜的感受随着时间慢慢递减，我那种开悟的感觉也就随之消散。因此我去年一直在加深自己对那最后的究竟真相的了解。
但在这段期间，我还是会犯下最简单的错误。然而这个小小的错误，却在｢我所了解的真相｣与｢真正的真相｣之间造成巨大的分歧。究竟的真相是我之前写的｢存在的只有觉知｣，而真理的道路只是在加深这个领悟。大约一年前，我就领悟到这一点，但我现在仍然一直在努力加深这个体悟。我之所以还得加深这个体悟，就是那个小小的错误造成的；因不论这个错误有多小，它还是会造成我的领悟与开悟的神秘家（例如拉玛那•马哈希）的领悟之间的差别。
开悟的神秘家认出了｢我就是那个｣。我认为自己知道这是真的，但同时我也认为自己不完全了解它，因我不觉得自己跟他们是一样的。我认为达到最后的了悟后，应该会有奇妙的事情发生，然后自己就会真的变得不一样。这就是去年我一直对死亡感到着迷的原因。我以为我快要死了，某个东西即将在我身上诞生；我则是吓得屁滚尿流，因我根本还不想死。
我在等待某个｢时间点｣；我一直都在盼望｢别的东西｣。事实上，我并不确定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我期待的东西主要是跟死亡有关；或是某种像烟火、神秘的爆炸、与无量无边融合的狂喜之类的奇特体验；或是他与我之前那些｢神秘经验｣相类似的经历。
有超过一年的时间，我一直都在思考｢存在的只有觉知｣这一领悟。在我真正参透｢存在的只有觉知｣这个究竟真相之前，我觉得自己得先解决｢一｣如何能将自己显化为｢万象｣的矛盾。就在这问题解决完之后，我开始在网络上某个论坛大量发表文章，因我觉得自己快死了（不是指肉体的死亡），我得将这些全部写出来，出乎意料的是，我什么都写了，但只有｢一｣如何将自己显化为万象的真相没有写出来。甚至昨晚我还在想：｢只要写下那最后一件事，我就解脱了。｣
我打算今天把它写出来。但在写之前，就在今早七点整，我完全认出｢我就是那个｣。接下来，我会尽最大的力量用文字来描述。虽然我不得不仰赖文字，但我希望我的表达能为你直指｢无论你有没有认出来，你已经开悟了｣这一领悟。
当时的我刚下班回来，在后院的露天平台上坐着，女儿跑出来坐在我的大腿上。她跟我说话的时候，我就望着她开始想，她其实也是我；她和我是同一个神性。我已经了解，存在的只有一个主体，而且我就是那个主体；但回想起来，我并没有接受或相信这一点，因我还在等待那最后的一击，使我也能像那些我所崇敬的圣者一样真正了解它。不过这一次，当我拉起狮子的尾巴，整只狮子都现身了！
不知有多少次，我望着人们，心里感到困惑：他们真的就是我吗？我想，我知道事实的确如此。不过这次我却看见，我当下是确确实实在她双眼的后面！这可不是比喻、诗意的描述或单纯的理解而已，而是确确实实真正看见，她的双眼后面就是我！我看见我当下就是我女儿；换句话说，我真的能在莎贝娜的表象背后感受到我。
莎贝娜的感受是发生在我身上，妻子的感受也是发生在我身上；我看见，我是那唯一的存在，每件事都是发生在我身上。我并不是那将来有一天才能了悟的神性，而是当下这个被我当成是「马克」临在，即是那如假包换的「真我」（That I Am）。
当我认出我就是那个时，我有一种强烈的「存在的孤独感」，因我真的是那唯「一」的存在。不过当我看着女儿、知道她并不晓得我（马克）其实就是她，这种感觉很快就转为深刻的喜悦；我不知道她表象背后的想法和感觉，因此我可以跟两个我一起游戏。
我再也不会寂寞，因我自己就是那现象的无尽展现。我不仅是在每个人的后面，同时我也是在真我（无量无边）中生起的一切事物的后面。出人意料的是，表象的分裂却疗愈了「一」的孤独。
后来我想到一个画面：我的四周都是姜饼，而我是一个姜饼人。姜饼代表觉知，因此所有的姜饼都是我，不论它是人的形状或是房子的形状。这是最终极的捉迷藏游戏，追寻者永远找不到他要找的东西；他要找的东西遍满一切处，因此并没有一个特定的地方可以让他「找到」。由于追寻者一直在特定的地方寻找，所以不论这过程有多精彩，他永远找不到他要找的东西；「遍满一切处」会一再地从他手上溜走。
我要再次强调，当下的你就是那唯一的存在。你其实就是那唯一的主体，所有的体验都发生在你这主体上；这既是比喻，同时也是事实。「真正」的你是那无量无边。不过，这让我想到我犯下的那个致命的小错误。
事实上，当我说「真正」的我时，就已产生第一道偏差。从那种观点出发，就会说出这样的话：「现在的我，是一个以为自己是马克的傻瓜；但其实真正的我是那无分别的觉知。」这就是我犯的错误。现在我知道，现在的我即是那如假包换的无分别的觉知；我就是一切。
我不会在未来的「某一天」了悟真我；而是我当下的本体、临在和觉知就是真我。我当下就确确实实在每双眼睛的背后，因我是那唯一的我。关于这一点，还是很难用言语来表达；不过，我不会再感到孤单了。
回想起来，前一阵子我就已渐渐走向这个领悟了。当你听见禅宗所谓「骑驴找驴」或「乞丐不知自己坐在黄金上」之类的比喻时，你可能会对它产生误解；因为真相并不是你坐在黄金上或骑在驴子上，而是你就是黄金或驴子本身；是你自己在找你自己。换句话说，我就是我在找的那个东西。那个觉知者（我），就是那唯一的「我」；所有的眼睛背后都是那个「我」。
今晚在医院工作时，一位病人走进睡眠实验室，我几乎快崩溃哭了起来，因我知道他就是我……我知道他的一切都发生在我身上。我能感受到他背后的我；他是我今早了悟之后第一个接触的人，这就是我会如此激动的原因。
现在我唯一想做的事就是让大家快乐，因为我知道他们就是我。我是那唯一体验一切的人。既然知道他们的表象背后就是我，我怎可能不全心全意去爱每一个人？我不断想到一些画面：每件事物都与其他的事物抹在一快儿，仿佛所有的显像都融合在一起，然后压成一条连续的现象之流。
其实，我以前就了解这一切，只是我往往会多了第一道偏差；但现在我知道，原来当下即是！并没有什么东西好让你觉醒，因你已经开悟；你已经是「真我」。没有其他什么东西好觉醒的，因你已经是它，就在此时此刻！
好的，现在我能够说的也只有这些了；但我还没真正谈到「一」如何能显化为万象的发现。我经常在想一个问题：为何会有东西出现，而不是空无一物？答案不是创造，那是二元论者的看法；不是第一因，第一因也是二元论者的观点；不是宇宙大爆炸，宇宙大爆炸只是现代版的「世界是乌龟撑起来的，而这些乌龟又是更大的乌龟撑起来的……」永远没完没了。
我要说的是，宇宙大爆炸只是在逃避问题。一开始是什么爆炸了，那个东西又是怎么存在的？它完全忽略了为何会有东西出现而不是空无一物的问题。我似乎觉得，原本应该是空无一物；因此对我来说，问题不在于什么东西创造了我们，而是「一」如何显化为那与宇宙永恒的本质相呼应的万象？这个「一」没有开始和结束，也没有计划或目的，因那些东西全是属于二元的思维。
我就是这样想到「折弯的镜子」；我在思考「一」显化为万象的问题时，想到许多的画面或象征，镜子只是其中之一。那代表唯一的「一」的镜子，它不得不映现、觉察它自己，因镜子是唯一的存在；但一定要有分别、或至少要有分别的显相，镜子才有「东西」可以映现；而这东西就是镜子本身弯起来产生的。
想象一个无量无边的镜子，它可以完美地反映一切。想象这镜子就是觉知本身，它没有东西可以觉察，因存在的只有它。但如果它弯起来或向内塌陷，那么这个凹陷就能让它面对自己；如此一来，就有了觉知的觉知，亦即「一」的二。这是我前几周发现的真相，也是「一」显化为万象的方式。
存在的只有觉知；因此，当下的一切就是无尽的觉知。觉察是无尽的觉知的本质；它觉察一切。由于无尽的觉知的本质是无量无边、整体、完整的，它只能觉察到它自己，因它是「唯一的存在」。就这样，觉知的觉知产生了。
事实上，就是这个「的」让二元分别无中生有。觉知的觉知意味着主体和客体的二元分别，但这分别根本不存在。很清楚地，主体其实就是客体。把那个「的」拿掉吧！我就是那个；我就是梵（Atman is Brahman）；梦者就是梦境……除了觉知外，没有别的。觉知的弯曲让觉知觉察到自己；但说到底，存在的还是只有觉知而已。
但是，你知道吗？有谁在乎呢？这一切把读者带离了他（她）已经是那个的事实。当下的你，就是那唯一的我；你的「我」，就是我的「我」。
我不认为还有什么东西好说的了。无论如何，你就姑且听之，毕竟这些话都是在你之内出现的……
如果说，我那三百六十度的体验稍微改变了我的视野，那么这次的体验可说是造成彻底的颠覆。那三百六十度的体验让我能退到够远的距离，从而发现那显现我眼前世界的屏幕；但这次的体验却直接让我后退到足以看见，原来我是那同时透过所有的眼睛向外看的唯一纯粹的无分别觉知。我发现，所有发生在物质界、精神世界或天堂的每一件事，其实都是发生在同一个东西上。
这两个显境主要的不同处并非在于看到的细节，而是后者带给我一种熟悉和究竟的感觉。这种熟悉和究竟感来自于你认出自己真实本性的根底，感觉就像是回到原本的老家一样。开悟并非如我之前被误导的，以为那是一种新的东西；事实上，它一直都在我们那喋喋不休的心智的表面底下。
当初我是为了体验和了解自己真正的本质、真实的本来面目以及在实相中的究竟地位，才开始展开灵性的追寻。在看到三百六十度视野的那段期间，当时我仍觉得自己是一个在体验超自然经历的独立个体；但就终极的开悟而言，我还在等待其他的东西。尽管我很渴望达到圆满，但我仍强烈感受到某个东西有待追寻。
一直到了开悟，看见我那作为存在基础的真实本质后，我才放下所有的追寻。我花了一辈子的时间大量阅读、努力修习静心、沉思……但在那一刻，我全放下了；从那一天开始，我不再有静心或阅读的渴望。话虽如此，我还是喜欢沉思，因实相及它带来的一切经常令我感到敬畏；只是实相再也不是一个有待解决的问题了，因为真相当下即是！我们梦寐以求的究竟实相，其实一直都在此时此地。
究竟的真相是：你（现在读这些文字的读者）是唯一的存在。每一位你曾遇见及将来遇见的人，其实都是透过不同的眼睛看出去的你。我要明明白白告诉你，我现在说的不是比喻，而是如假包换的事实！任何有心想知道真相的人，都可以自己亲身去验证。事实上，在不同的时代和文化中，已有相当多人发现同样的真相。
知道有这么多人对我描述的开悟深表同感，令我十分讶异。唯一听到的批评，只有被说成是「唯我论者」之类的；其实在此之前，我甚至没听说过「唯我论」这个词。当我写出三百六十度的体验，描述我看见自己是「空无」在看着屏幕上的连续显相时，有些人就认为我是「虚无主义者」或「否定世界的人」。当我分享完最近这一次的体验，又有些人认为我是「唯我论者」或「夸大狂」。
就这样，才一个晚上，我就从虚无主义者（认为自己是「空无」的人）变成唯我论者（认为自己是「唯一的存在」的人）；其实，我很能理解这些批评。一个到处嚷叫着世界是幻象的人，很难不被人唤作「虚无主义者」或「否定世界的人」；同样的，一个到处叫喊你是那容纳一切万物的空间的人，很难不被人唤作是夸大狂或唯我论者。
然而我与虚无主义者及唯我论者之间，其实存在着很大的差异。例如，当我说世界是幻相时，我的意思并不是说世界不存在的；而是说这世界其实是神或觉知，因我从未否定过这世界「显现」的事实。我要说的重点是，我们所认为的那个稳固又实在的世界，其实只是神或觉知显化出来的「相」。
回到那个彩虹的比喻……我并没有否定彩虹的显相；我只是说彩虹不是稳固又实在的实体，它是你抓也抓不住的光。因此，当我指出这世界其实是幻相的事实时，我的意思并不是在贬低这个世界，而是透过认出它真实、玄奥的本质来赞美它。
我与唯我论者的差别是：在我能见我是一切存在之前，我得先看见我是空无。事实上，以我的经验来说，唯有当我不再认为自己是某个东西，我才可能看见我是所有的东西。我知道这听起来还是怪怪的，好像是在暗示「你就是神」；但事实上，只有「神是你」的说法才是正确的；毕竟唯有你不在，神才会出现。
最近，我在读神经科学家所谓的「镜像神经元」（mirror neurons）的相关数据，我想到它可以为「开悟」经验做出生物学上的解释。科学家发现，镜像神经元与人的同理心有极为重要的关联。当我们看见别人的不幸，我们的镜像神经元就会被活化而感同身受；换句话说，镜像神经元的活化，使你感觉自己好像正在体验你注意力所及的东西。
读到这些内容时，我立刻想起自己的开悟经验，当时我能透过女儿的眼睛来看这世界；我同时也想起，当我说我感觉女儿就是我时，我会不断地强调这一点也不夸张的原因。我想，很可能当时我脑中的镜像神经元被活化到某种程度，导致原本在看女儿的我，突然觉得我就是我女儿。这感觉好像是我的边界消失了，只剩下我的女儿。
如果把镜像神经元纳入考虑，那么可以说，我的边界又继续消失到某种程度，导致我觉得自己不仅是我的女儿，同时也是所有人。这部分的体验感觉像是我透过一颗无量无边的钻石往外看，而钻石的每个切面都是不同的生命、看到的景象也不一样；这钻石看起来好像是无数的电影屏幕组合而成的无限连续体，而我是那同时观看着这无数景象的非人格性觉知。
这体验的最后，我不再透过我女儿或其他任何人的眼睛观看；当时我虽然看着后院，但我不再把后院看成是我自身之外的东西。在我的眼里，我就是那院子；我就是天空；我就是大地；我就是我看见的每样东西。我完全感受不到我与整个世界有任何的分别。
如果我的想法没错，那么当我看着院子时，我的镜像神经元就被活化到某种程度，导致我感觉自己就是院子。事实上，这件事情过后，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那个画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