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本是天生的艺术家——由《百鸟朝凤》想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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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麻脸树

今天看了百鸟朝凤,感触最深的一点,原来自己不仅仅是农二代,也是艺术家庭长大的孩子。

爷爷和外公都是我眼中的艺术家。

爷爷是我们那个小地方颇有名气的木匠。记得小时候爷爷经常出活,接了这家还有那家等着呢,但这木工活哪能马虎呢?每次爷爷出门就背着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工具,钜木的磨光的量尺寸的拉曲直的……有时一出门就是好几天,要是隔得近就每天回来,常常要摸黑进门,我和奶奶吃完饭就趴在门上张望。那时候村里还没有通公路,看着远处田间小道上有一点点移动的光亮,奶奶就对我说“你喊一声,看是不是你爷爷。”我也就乖乖地叫一声“爷爷——”,如果是,就会听到一声比我还俏皮的回答“诶——小把戏(爷爷对孩子的称呼)”,“小把戏”三个字还带着调调。

小时候,家具是结婚必备的礼仪,是女儿家重要的嫁妆,哪家姑娘陪嫁的家具精美,总会被左邻右舍津津乐道、大加赞赏,赢得一片羡慕。结婚当天,男方派人把新娘和陪嫁的东西接回家中,不管寒冬腊月,天遥地远,交通靠着两只脚,力量全在肩和手。有一次,朋友说“要说浪漫,那个年代天远地远地把新娘接回来,我觉得那才是浪漫呢!”

前几天我出门办事,路过一个酒店,正好在办婚礼:劳斯莱斯、玛莎拉蒂、宾利、悍马、凯迪拉克沿着马路排了好长好长,Uber司机一直就在那数这几辆那几辆,感叹道:人家女孩子一辈子就盼这一天,也只风光这一天,以后关上门,日子过得是苦是乐就只有自己知道了。

那时候,人刚花甲甚至刚过不惑之年就张罗着自己的那副棺材。棺材用什么样的木料做成什么样的规格,内棺怎样、大棺怎样、刷什么漆、刷几道漆都是极讲究的,做好晾干之后多还将棺材贡在堂屋(农村房子中最中间的一间),时时检查,年年刷新漆。要是哪家的老人突然不行了或是年轻人意外去世而未备好棺材,一定要请木匠紧赶慢赶地把棺材做好。

古人言行将就木、行将就木,完整的一生哪能少了一副木棺呢?《红楼梦》里写秦可卿的葬礼时,不就特意写了一段棺材,可想寿棺的意义。棺材是对逝去的人无论是尊严还是地位最后的致敬,对于逝去的人是最后的归宿。在入土之前,是阴阳相隔,隔去尘世的喧嚣,隔去生前事;入土之后,是身体和灵魂的守护者,隔去风霜雨雪的侵蚀。那个时候,农村人的陪嫁还不是香车,也没有火化的传说,那个时候木匠是吃香的,爷爷常常档期爆满,情节与影片中的讲述几乎一致吧。

渐渐的,爷爷开始闲下来,偶尔出个门,徒弟出门搞建筑,也少了一个合作伙伴。以前不论人家找到师傅还徒弟,最后都是师徒同行的。我猜,这或许是礼节,或许是习俗。

以前在家时,下雨天,爷爷一般就在他的小屋子里,推推敲敲,呯呯嘭嘭,做点小玩意儿。我偶尔趁爷爷不在也偷偷溜进去,拉一拉锯子,弹一弹绳墨。后来上学读到《离骚》,对绳墨又多了一份感情——“背绳墨以追曲兮,竞周容以为度?”

爷爷一直是一个很执拗的人,去年生病了,全家人又哭又闹的劝他去医院他都不听。我不知道这种性格与他这么多年沉浸在这木料与绳墨之间有无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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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已经过世好几年了,因为我与外公感情平平,也就几乎从来没有想起过。但《百鸟朝凤》,让我想起的第一个人便是外公。

外公生前是打锣鼓的,锣鼓应该是分锣和鼓,这样说来外公应该是打锣的。

锣鼓,就和电影里的唢呐一样一样的,那些年红白喜事上,都是离不开这些的。可惜我离外公远,实在不了解这其中的道道。

想想最近一次听到锣鼓是前年春节了。

爷爷和外公都是普普通通的农民,面朝黄土背朝天,春来秋去,年复一年,一辈子粗茶淡饭。如今,我才认识到,他们已然把这种生活过成了艺术,即便他们不知道黄金分割,不知道复调结构。

忘了哪位作家说的“艺术家就是长触角的人。” 我想,其实我们每个人出身就是长满触角的。婴儿的嗅觉是最灵敏的,所以他们不会认错母亲,不是自己的母亲的乳汁他们不喝。可是,我们渐渐长大后,闻过了5/10000提纯的玫瑰精油,看过花花世界,尝遍世间美味之后,却变得迟钝了。

我很遗憾自己没有一技之长,音乐、美食、绘画、舞蹈我是通通不懂的。巴赫、贝多芬、莫奈、达芬奇,到底厉害在哪里我真是不知道。

“春天到了,可是我什么都看不见。”还有比这更令人痛苦的事情吗?

《百鸟朝凤》,让我再次审视了艺术和艺术家。身处丛林,有些人觉得鸦雀无声,有些人听到了燕莺声声,有些人却听到了白鸟争鸣。我们总以为生活在别处,殊不知是心不在焉,故食而不知其味。

2015年6月 初稿
2018年1月 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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