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画画的人都知道，当你入门先学会拿画笔之后，你的第一任老师就会将他的画风传染给你。而之后你所有的画作都会有他的影子。
我的老师是一个固执的老男人，他的人生除了臭气熏天的烟酒就是素白的画布和用来填充画布的颜料。有时候他会一边喝酒抽烟一边画画，那样他的烟灰和酒气都会沾染到颜料里最后留在画布上。这让我感觉他在玷污他的艺术品。而我讨厌他满嘴的烟酒味。
“看好了，你一定要看好了，把你要画的东西刻进你的脑海里，才能画出优秀的作品。”他摇晃着身体，将一个缺口的陶瓷花瓶放在我面前的桌子上。事实上他喜欢残缺的东西，他告诉我残缺的东西总有一种绝望的美。他喜欢那种美。
我从十岁开始跟随他学画，因为我的妈妈是他的粉丝，非常钟爱他的作品。大概从我懵懂的时候，她就替我立志要成为像她偶像一样的画家。把我的小手交给老师的时候，她说，“昆老师，请您务必将她培养成你心目中的样子。”
看着我的眼睛，昆山老师信誓旦旦的说，“你放心，这个女孩一定会成为一个出色的画家，因为她本身就是一副完美的作品。”他的那句话当时我并不明白，只觉得他的眼神让我害怕。
可是我的母亲却对他鞠了一躬，满眼的感激说，“谢谢你给她这个机会。”
之后我的母亲收到他以我为灵感的第一幅作品，他把它送给我的母亲。那是一副我独自坐在椅子上一脸惊恐看着他的画。我的母亲把这幅画挂在了我家客厅的正中央，她总是向客人炫耀这是昆山老师的作品，而作品中的女孩就是她的女儿。
十年来，大概正是因为我母亲对他的崇拜感，昆山老师对我毫无保留，他把自己平生所学几乎都教给了我。
“知道怎样将你要画的东西深深的刻入你的脑子里吗？”昆山老师全神贯注的做着他的雕塑问我。
我拿着画笔面对着纯白的画布半天也不知道要画什么，“怎样做？”
昆山老师缓缓的站起身体，夕阳拉长他的身体跟我的身体几乎等长。他站到我面前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十年的时间已经让他从一个中年男人变成一个猥琐的小老头了。
看着画布，我突然有了灵感。
“首先你要征服它。”他转了个身，接着说，“记住残缺才是最美的。”
我没有说话，他是我的老师，他把一切都教给了我。而我也承袭了他所有的一切，当然除了烟酒。
那天我创作出我人生中最满意的一幅画，叫做《学》，被挂在展厅的时候却给他们改成了《血》。因为那幅画，画的是一个猥琐的小老头被油画刮刀刺的满身是血，那些血沿着他身体的四周爬行，他的尸体就像一个长满红色触角的大虫。
因为那幅画，我成了名副其实的画家。可是我的母亲却哭着质问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反驳，“是老师教我的，他说艺术一定要残缺，才能唯美。”
最后我的母亲不再看我，她盯着客厅里昆山老师为我画的第一幅画流下了眼泪。警察将手铐戴在了我的手腕上，我说，“妈，你看出那幅画里我的残缺了吗？”
她愣了一下，紧接着肩膀肆意的抽动。我笑了，因为我知道她心里明白了，我没有错，这一切都是昆老师教给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