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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哐啷”一声，铁盆被狠狠地摔在地上，憨爸怒不可遏地吼道：“我做什么都不对！我做什么都不对！你有能耐别让我做啊！”
真是“老实人的脾气，三伏天的炸雷”，不发火则罢，发起火来恨不得把天捅个窟窿！
悍妈也不是个省油的灯，立即还口道：“说说你怎么了？你做得不对，还不行说！”
“我哪有做对的时候，天天当丫环指使，还这不对那不对，你有能耐别让我做啊！”
……
老两口越吵越多，越吵越气，怒目向相，声嘶力竭，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
要说事情的起因，是不值得一提的一点儿小事。悍妈开始做晚饭了，习惯性地喊老伴：“你淘碗米，焖上饭。”“你拿两个土豆，削削皮。”……
憨爸便像丫环一样听指使，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当憨爸正按着悍妈的吩咐刷菜板时，悍妈一把夺过来，训斥道：“你那样刷不干净，得用水冲着刷！”
憨爸平时都是忍了，但是，再老实的人也有发火的时候，当火突然窜上来，便再也搂不住了。
要说冰冻三尺，并非一日之寒，这一天憨爸就起火落火的压制着……
早晨，憨爸五点多就起床了，节令已过立冬，天短夜长，屋里还黑黑的，什么也看不见。可憨爸年轻时在农村种地，养成了起早的习惯。习惯一旦养成，改起来就难了，不论好的习惯还是坏的习惯。
憨爸起来，便开始拖地，因为，老伴还没起床，没人走动。拖完地，洗漱，擦拭橱柜，一系列活儿做完，开始做老年拍打操，做操中间便把饭热上……这些是他每天早晨的必修课。
一个多小时后，七点左右，悍妈起床了。悍妈起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坐在沙发上吃药，什么降压药，健胃药，理气药……一大堆，真是吃药比吃饭还勤！
憨爸和她正相反，憨爸是觉得身上有的地方难受了，就加强锻炼，以强壮的身体，来提高免疫力和抵抗力；而悍妈是一难受，就得吃药，你要一说她，她立即反驳：“那药很苦的，谁乐意吃？没病谁吃药！”
有一次，悍妈突然腹痛腹泻，泻得肚子什么东西也没有了，可是泻出来的水里有丝丝缕缕的东西，家人害怕，赶紧送医院。经大夫检查，说是吃各种药太多，引起肠功能紊乱，那泻出来的丝丝缕缕地东西是肠粘膜，以后可不能乱吃药了。悍妈当时听了，害怕了。可害怕也只是一会儿，过一段时间，还照样和以前一样吃药。谁的话也不听，她自己是最明白的人，谁也不如她。
等悍妈吃完药，洗漱完便吃早饭。早饭一般都是热饭，把头天焖的剩米饭，放上水煮稀饭，上面放上篦子热上馒头或花卷，就算成了。
悍妈吃着饭，又开始了挑刺：“这稀饭成粥了，这么稠怎么吃？天天吃粥。”“在稀饭锅上热馒头能热透吗？”……
憨爸想说：“你早晨起来，啥活也不做，还挑这挑那，嫌不好，你做啊。”可这些话只是在心里想想，他是万万不敢说出来的，她要说出来还不得吵个天翻地覆！虽然他心里有些不快，也只得忍了。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这道理他懂，而且还照着去做，少吵了不少架，少生了不少气。
憨爸是文化人，退休教师，他知道“忍”是心上一把刀，忍当然不好受。
悍妈是老白丁，斗大的字也识不了一口袋，可她是能人，谁也没她懂的道理多，谁也没她明白。正如儿女说的；“咱妈要是识了字，天底下都着不了。”
两人吃着饭，悍妈又向憨爸兜售人生哲理：“人家老李婆什么活都不干，做饭洗衣服都是老头的事儿，秋天渍酸菜腌咸菜都是老头干，她连手都不通。……”
憨爸知道这是说给他听的，可他也没少干了。洗衣做饭刷碗拖地……也是全包了，只是炒菜，悍妈嫌他炒得不好吃，不用他，他能干的都干了。她还不知足，还念秧给他听。
悍妈继续道：“人家老宋婆，老伴活着时连脚都给她洗，这一说到老伴，就掉眼泪。……”
憨爸想：这是想让我也给她洗脚，想得美！他知道悍妈是贪得无厌，永远也没有满足的时候。正像童话“渔夫故事”里的老渔婆，第一次向金鱼要新木盆，得了木盆后要木房子，得了木房子后要做贵妇人，做了贵妇人后要做女皇……所以，憨爸也就适可而止，不无限制地满足她。
“老宋婆说她最爱吃芒果，老伴活着时，整天买来供她吃。……”
悍妈说过多次了， 她也最爱吃芒果。
吃完早饭，憨爸还是去了超市，给她买芒果。气归气，该给她买吃的还照样给她买，憨爸不求她感谢，只求个自己心安：对得起她就行。
憨爸挑好的芒果买了一塑料袋，悍妈见了，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神色，看了一眼憨爸，心中话：你今天怎么开恩了，买这么多芒果。
憨爸只说了一句：“你不喜欢吃芒果吗？我给你买回来了，吃吧。”
“我说喜欢吃，也没让你买去啊。”
可能是芒果太好吃了，悍妈嘴馋，贪吃多了。吃过后，过了一段时间，突然脸和眼都红肿起来，嘴角也出现红斑皮疹，全身瘙痒……赶紧去了医院，经检查，是吃芒果过敏，买了些药吃了，慢慢才好的。从此，再也不敢吃芒果了。
这一天，悍妈就没让憨爸肃静过，到了晚上，憨爸憋了一肚子火，再也忍不了了，便爆发了。正如一个气球，打气过了极限时，就会爆破的。
憨爸觉得这日子没法过下去了，真想和她分开。可是又想起头些日子两人吵的一次架……
那是一天中午，憨爸午睡两点多起来看电脑视频，到三点多，老伴午睡起来，坐在沙发上，拿起了手机，给她娘家二嫂拨通了电话，两人便说了起来。
憨爸三点半下楼，去超市买菜，又到药店买药，回来已五点多了。推开门，听老伴还在和她二嫂打电话。只听她说：“你儿子给你打电话吗？……现在都听媳妇的，媳妇说东他不敢说西，媳妇让干啥就干啥。现在的媳妇没个好的，哪有一个孝顺的，现在的媳妇是婆婆，婆婆是媳妇，倒过来了。……”
憨爸一听，就来了气，她打电话就竟好挑拨离间，你说人家婆媳关系是人家的事，你添什么油加什么火，看着人家婆媳闹僵，你看着乐。你不劝说也就罢了，还挑拨事。她打电话就好这一套，挑拨离间成瘾。
憨爸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已五点半了，太阳已落山了。那就是她午睡起来，一打就打一下午电话，她就像打电话不花钱似的，还竟说些挑拨离间的话，可你又不能不让她说，只能任由她说……一打到屋里亮灯了，她才说：“我做饭去了，明天咱俩再说。”撂下了手机。
憨爸忍不住说了句：“一打一下午，你要这么打，和她加个微信多好。”
没想到平平常常的一句话，却像点着了炸药桶，悍妈立即叫道：“这年了辈子不打一个电话，这打一个电话，你还嗔打了！我别说还有打电话的钱，就是没有，我当保姆也挣出个打电话钱来了……”
一句话引来悍妈七个三八个四的竟些嗓子外的话，憨爸也不由来了气，便说：“你打，你打，你有的是钱。”
“我就打了，怎么的？老牛老马还恋家呢，我也惦记娘家，你怎么还知道三天两头往你姐姐家跑呢……”
憨爸的姐姐就住在街里，到她家和每天出去散步的路程差不多，可憨爸去她家一次回来，悍妈都像审贼似的审个底掉，问都说什么话来，怎么说来，憨爸从此也就很少去姐姐家。可她还说他三天两头地去她家，实在是无中生有。
悍妈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我这打个电话还受你管制，从嫁到你们家就没得好，这个管了那个管，是我妈瞎了眼了，找你们这样个人家！还说我这辈子享福了呢？有这样享福的吗？可受管制呢！我嫁到你们家是活受罪来了，你们一家人都是没良心的白眼狼！你什么东西我不知道啊！我就打个电话，你就屁话流星的……”
憨爸听了，实在忍不住，便道：“我说什么来，就说加个微信，你可屁话流星的没完没了。”
“这日子没法过了，分开！”
“分开就分开，谁离谁还活不了！”
“你不早就想分开吗？这回趁你的意了。”
“是你要分开，你别倒搭一耙！”
“我没说，是你说分开的。”
悍妈从来都是这样，说过就不承认。有一次和大儿子吵架，说过就不承认，气得大儿子说：“你刚说了就不承认，你这样的，就得拿录音机给你录下来。”
悍妈气急败坏，简直吼了起来：“我就打个电话，你恨不得把我吃了！我这可动了你的命根了！你个潮种……”
悍妈还骂上了，而且越说越靠近憨爸，看样子像要动手似的。
憨爸也回道：“你才是潮种呢！你离我远点儿，别像上次似的，我走到哪你跟到哪吵，我推你一把，你还说是好心拉我，我故意把你推倒的，你别故意找着打架，我惹不起你！”
不知是这句话起到了作用，还是她意识到是自己凑上来吵架了，便停住了。但嘴还是不闲着，翻起了老账，什么她受大姑子气了，她多孝顺也维不出他家人良心来了，她受了多少多少累吃了多少多少苦了……越吵声越高，恨不得把房盖掀翻。
憨爸不再和她吵，因为根据以往的经验，和她吵没个完，而且越吵她越不说理，能活活把人气死，所以，他只得忍气压声任凭她嚷去。
可是，她句句话直刺憨爸的肺管子，不生气瞎话，憨爸也气得胸膛像要炸开似的，想把眼前的东西砸个稀烂，才解气！可历次经验也一再告诫他：不能太生气，惹不起还躲不起！
憨爸便下楼，一路走一路想，怎么就摊上这个么个老伴，蛮横不讲理，拿着不是当理说，什么人也会让她气死！女儿都让她气得很少回来，每次回来，都让她气得胀肚跑回去。记得以前年年过年前，她都回来给家擦窗玻璃来，老伴饶着不干，还站在一旁横挑鼻子竖挑眼，玻璃擦完了，女儿也气胀肚了，以后再也不回来擦窗玻璃来了。大儿子心眼子直，有什么说什么，来一次吵一次。只有小儿子会对付她，连逗带批评，深一句浅一句，一瞬儿她像恼了，一瞬儿又被逗笑了，恼也不是笑也不是，让她无所是从。
在她心里没有一个好人没一件好事。她只要抱怨起一个人来，就能抱怨几天，而且接着又会抱怨另一个人，无休无止，永远有抱怨不完的人和事！她只要早晨睁开眼，便开始了抱怨，一直到晚上睡觉闭上眼为止。就这样一个人，天天不让憨爸肃静一会儿，他能受得了吗？可受不了，也得受！
憨爸也想过和她分开，那该多清静啊！可能实现了吗？自己上儿女家，无论去谁家，那都是给谁家惹祸去了，她能让人家肃静吗？又想去养老院，管吃管住，他生活条件要求又不高，不失是个好办法！可儿女们能让去吗？那不是打他们的脸吗？……
分开是不可能的，他也只能吵着闹着和她过下去，正如一棵藤缠在树上，是怎么也分不开的。
憨爸也想到，这就是命，人不认命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