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哺乳期常见病住进了医院，乳腺科同屋的病友来来去去的，本以为都是跟我一样得了乳腺炎，没想到周围都是比我严重的病人。那一夜，病房里四个人除了我都在白天刚接受过手术，夜里家属护理，隔几十分钟就是仪器声、排气声，基本彻夜未眠。
第二日隔壁床老奶奶醒来第一句话，“终于不会再疼啦，真的一点也不疼。”麻药刚过的老人脸上带着满满的真实的笑容。老奶奶今年76岁了，非常爱笑，健谈，刚刚做完乳房单侧的摘除手术，而她的另一侧乳房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切除了。奶奶说她生养了4个子女，看着我在用吸奶器吸奶，她跟我讲说以前她也喂奶，全靠奶水养活了4个子女，今年76岁了，乳房疾病还是找上她，而就在昨天，乳房终于完成了她的使命。我也笑着回应她：“第一回看到有人笑着下了手术台，奶奶您真是乐天派。”是的，76岁的老奶奶摘除了双乳却如释重负，随遇而安的性格感染了病房里的病友和家属。有一瞬间我甚至在想，待我到了奶奶这个年纪，我是否能够像她一样看淡生老病死，讲述自己病史就像讲述别人的故事。
之前听说医院里最小的乳腺癌患者是一个2岁女童。看来生而为女人就会有乳腺问题，不论是2岁的小女孩，还是76岁的老太太，都有可能因为乳腺问题光顾乳腺科。
回想在门诊治疗室里等待治疗的时候，由于病人过多一起接受治疗，看过太多各式各样的生病了的乳房，有的涨奶肿胀，有的化脓溃烂，有的手术伤口赫然入目，这姑娘家的神圣的乳房，在这里呈现出让人震撼的一些画面。
而李阿姨是因乳腺癌住进我们这个病房的。李阿姨和家属忙着搬东西进门的时候，我指挥老公在我床前忙这忙那。两个月之前生孩子以及孕期习惯了使唤老公干这干那，毕竟女人一生之中也就这几年最需要老公忙活嘛。安顿下来以后，李阿姨就坐在病床上微笑着朝我这边看，不久之后对我说，“小姑娘，你要注意不能动气哦，年轻的时候我跟你一样，什么事情都要操心，要求高，现在好了，乳腺癌了，都是操心惹的祸。”“现在你看我”，阿姨接着叙说，“什么要求都没有了，只要治病，活一天开心一天，家里乱就让它乱，退休了，单位里的事情也不用管了，不像以前，下属做不好的事情都要亲自去指导去操作的。”我就这么安静地听着她说，偶有回应，心里暗暗想，难道她的意思是，她的今日就是爱动肝火的女子的未来么。肝郁气滞，信中医的人越来越多，现代文明病发展迅速，乳腺疾病主要也是内分泌的一种，而心情真的很重要。
有点完美主义的我，曾经天真的以为，女子生而美好，不会老也不会死，即使是老病，也依然美丽。直到后来书上看到佛教说“天人五衰”，才有所触动。后来在病房里的见闻，才让我真正认识到生老病死的人生常态。
随着年龄日长，亲属老病的见闻渐多，跑医院的次数也多了，有时候我在想，病痛的时候真的有必要那么激进地治疗吗，人生本就是一个过程，在病痛到来之际，病人是不是可以有自己的衡量和思索，如果有时间有机会的话。
短时间内，经历了儿子的出生，自己的生病几次出入医院，以及即将拔掉住院医生开的点滴奔赴机场去见至亲的最后一面，2019的第一个月以多事之秋的形态让我度日如年。之前虽然家属隐瞒，但冥冥之中仿佛有所预感，我在病房里两天两夜没有睡着。生命就像花开一季，有它盛开之时，就必然有枯萎的那一天。我在反复如此宽慰自己，要看淡。果然，飞机一落到故土气氛就不对，路上暖橙色的晚灯一路静谧祥和，但是到我家楼下的时候，却被告知至亲之人已经不在。第二日出殡、摔盆，按部就班，却没有在众人面前表现得悲伤。我的悲伤却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夹杂着不能相信，我反复说着，我本以为我是回来商量治疗方案的，没想到，有一种亲情，缘尽于此，再无机会去为他争取什么。
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是为人生七苦。佛教里说的人生七苦，是普通人无法脱离的体验和命运，是人生的一种常态。
我们可以做的，有时候也许只有享受过程，看淡结果。
禁止转载，如需转载请联系作者。
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