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错什么了么?
并没有。
是他的错么?
不见得。
他独孤信征战一生,自他从武川镇回来不久,就娶了自己,自己来自清河,名门望族,虽然刚开始,他尚未有丝毫名气,自己也被同族姐妹笑话,不过她是愿意的,这不是因为什么“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鬼话,而仅仅是因为,他是自己的丈夫,是自己的独孤信。而自己,亦是他的妻子,唯一的妻子。
但后来随着宇文泰弄权,企图以周代魏,她的独孤信的权势做大,他终于向自己坦白,在魏时便有过妻儿,而他独孤信,也是当年的独孤如愿,告诉自己因为他投靠了宇文泰,作为人质的妻儿生死不明,而现在自己在战争途中与一郭氏也育有儿女。
现在,他希望自己可以大度一些,尽主母之责。
她有些不敢相信,希望这是梦境,她刚生下伽罗不过数年,而他所谓征战的时光,竟是在娶自己之前。而郭氏,就住在独孤府,她原本以为那是独孤信战争中拾得的孤儿寡母,下人们也对之礼让有加。她本来并未怀疑,也没想过要怀疑。
难道,竟只有我一人不知晓么?
在娶我之前,便已如此,那你究竟为何娶我?为权势,为地位,为清河崔家的士族支持?而并非为我?
可我,可不是因为你将军的身份才嫁给你的。
而那郭氏,自从知道自己可以有个名分后,便愈加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先前称自己为“夫人”后来,当着众人面称自己为“姐姐”,为了不让整个独孤府难堪,她决定正式给郭氏一个名分,但与此同时,她不在信赖独孤信,她开始怀疑。
独孤信下朝晚了,她便看他衣物,有没有女儿家的香气,独孤信在她身旁,不知为何突然展露笑颜,她便好像大祸临头,非常紧张,突然上前,抓住独孤信手臂,仿佛都没有意识到,以她现在的力气,可以让独孤信在被突然一握不知所措之余,感到隐隐作痛。她全然不知,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独孤信问:“你在,想什么?”独孤信有些发愣,在她眼中竟是不安,“告诉我,你在,想什么?”抓住对方手臂的手又更紧了。她却猛然一松。
罢了……
直到那一天,她终于决定,作为妻子,用一个正房妻子的包容,去对待独孤信的儿女和郭氏。
“姐姐怎么来了?”郭氏笑道。
“没什么,来看看你们。”崔氏忍住难过。
“姐姐你看,阿善过来,让你母亲瞧瞧你。”
崔氏以为“母亲”是称呼自己,心头一暖,却没想到郭氏竟抱起独孤善,忙着自己嘘寒问暖,未了,对着崔氏说,“姐姐你看,阿善生性勇猛刚健,想不想老爷小的时候?”
崔氏不想佯装谄媚,更不再想再这别院待下去,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似乎听到郭氏在身后说:“哼,跟我争,也不看看下出了些什么蛋……”
她看见小伽罗在和高颎一块玩耍,看着伽罗,她快疯了,她从没有恨过自己,恨过女儿,恨过丈夫,她出自名门望族,自小便被教授礼仪,琴棋书画,作诗弹曲,哪样不是数一数二?她与独孤信育有仅仅的一女不错,但她始终不觉得那是她的问题。
她决定走,她想带上伽罗,她去找了独孤信。那是她嫁来独孤家后第一次与丈夫的争吵,不可开交。
最后,她心心念念的独孤信知道让他留下无望后只告诉她,她可以走,独孤家的血脉不能不留。
她心想,好,我成全你。成全你的美满婚姻,你的儿孙满堂,成全你,只是伽罗……娘,对不起你……
那时候有些小,但这段往事,独孤伽罗挥之不去,她记得,母亲突然要走,走之前还问“伽罗,要跟阿娘走么?”
“要。”她当然如此回答。
“不行。”她只看见父亲留下了这么一句话,留下一个女婆子,便甩袖离去。
独孤伽罗意识到什么,自然拼了命的跟上去,可左脚刚一出门,她就觉得自己的肩被人按住,她的手在空中胡乱的挥着,可她终究太小,力道不够,那个女婆子一手往胸前一绕,另一只手则按住她的头,由于指甲较长,又有些用力,伽罗只能痛苦地叫着“放开我!”
突然那手一松,是高颎,他正巧在府中,与父亲说笑,便听到声响,赶了过来,虽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仍不假思索地拉开女婆子的手。对独孤伽罗道:“伽罗,想做什么,就去做,有我呢!”
看着伽罗跑远,高颎才在女婆子的话中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然后高颎跑出府门,那虽是侧门,但仍有不少热闹街道,跑了不久,他看到前方一堆人围着什么,他便过去,挤进了人群,却看到,独孤伽罗像是摔倒在地,不知是不是痛,只知道她一直在哭。
他上前,想安慰她,却不知怎么说好。他只能抱着伽罗,将她抱回独孤府,后来,伽罗在他的怀里,想必是哭累了,便睡着了。
独孤伽罗不知道,崔氏在顾人驾的马车上,离去时频频向后望,崔氏的眼泪再也无法忍住,不争气地不停留着,她的手指紧握,有多少次想让马车停下,自己哪怕是走回去也不愿让女儿与自己就此相隔,但每一次她都想起了独孤信,想到了他的冷漠与郭氏的嚣张,她只能在马车上,为女儿祈祷。
伽罗,原谅阿娘,愿你不再像阿娘一样,只求你嫁个寻常人家,一生无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