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从树上跳下,张飞一看,他身材不高,双耳奇大,如杨叶一般,耳垂厚且重,耷拉到肩上,双臂也是异样的长,直抵双膝。由于手臂实在大长,他走起路来不怎么顺畅,双臂随着双腿前后摇摆,像顺拐一般极不协调。
来人正是涿郡响当当的人物——刘备,只可惜,张飞两耳不闻窗外事,并不认识他。
刘备走到近前,看见张飞一脸落寞,微施一礼道:“张兄,别来无恙啊!”
张飞还了一礼,看着刘备,突然忆起他曾经在桃林见过他,彼时还把他当成猴子赶跑了,在卢植府他也见过他,他就是那个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下人。
张飞一脸迷惑,再次拱手问道:“敢问阁下是?”
“刘备!”刘备没有回礼,回了一句话后,径直来到了林中的亭子里,在客席上不客气地坐下了,看那意思是想坐下来长谈。
张飞无法,只有陪着他坐在了主位上,嘴上不说,但心里对刘备这种不把自己当外人的作风甚是反感。
只见他略微不快地说道:“阁下多次不请自来,不知有何赐教?”
刘备看了他一眼,也不知是脸皮厚还是压根儿没看见张飞的表情,依然故我地说道:“你打算让我在这里干说吗?”他两手一摊,摆出一副甚是无奈的表情。
“那阁下的意思是?”张飞有点生气地问。
“弄点酒来啊!”刘备说得很大声,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张飞一听,反感之心又加了一分,但不知为何,他对这个人却一点儿也恨不起来,反而有惺惺相惜之感,“好好好!我给你去弄酒。”他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好脾气,起身来到前院,热了一壶酒,又弄了几个小菜,端了过来。
等他再次来到亭子,发现刘备已经箕坐在主位上,双手正在揉搓他的两个大耳垂子,都揉红了。
张飞一脸无奈,把酒菜放下后,自己坐在了刚才刘备坐的次席上,给他斟上酒,怏怏说道:“酒给你端来了,阁下饮吧!”
刘备放下手,端起耳杯道:“你不饮吗?”
“不饮!”
“为何?”
“我一喝酒就误事。”
“你是另有隐情吧!”
张飞一听,对他的咄咄逼问甚感气恼,“我能有什么隐情?”言语之中声音已高了几分,脸色也开始涨得通红,随时有转黑的趋势。
“你看你看,我说吧!变了变了!哈哈哈,嘿嘿嘿。”笑完,刘备把端在手里的酒一饮而尽。“哐”的一声,他把空耳杯重重地摔在了几案上。这时,一阵风传来,撩起了他的长发,但他那如龙须一般的长眉毛却依然服贴地贴在他的脸上,纹丝不动。他捋了捋,把它们捋得像短剑一样,从眉骨处向外支楞开去,活像是脸上插了两根野鸡尾巴毛。
张飞一看,那造型甚是别致,不由地笑了,但他毕竟是个读书人,知道当面笑别人样貌不文明,所以又忍住了。
“你刚才笑了吗?”刘备问他。
“没有,咳咳”,张飞闭着嘴,强忍着笑容了咳了两声。
“笑就笑了,哭就哭了,你们这些文人啊!老是说什么非礼勿视,非礼勿言,一个字,装!来,倒酒!”说着,他把耳杯递到了张飞面前,又下意识地用他的手捋了一下那硬如铁丝的眉毛。
张飞又给他倒上了酒,他又一仰脖喝了,“你真的不喝一点吗?”他问张飞道。
“还是不喝了吧!”
“没劲!你不喝酒就不误事了吗?那卢植想赶你走,你不喝酒他也有的是机会,没有机会他也会创造机会。”
张飞一听,心中一震,他没有想到刘备对这件事儿竟然全然知晓,对他的好感加了一分,手上不自觉地把刘备面前的耳杯拉了过来,给他斟上了酒。
斟完后,他一脸期待地问:“敢问刘兄有何高见?”
刘备用手抓了几颗花生米送到嘴中,嘎嘣嘎嘣几下咬碎后接着说道:“卢植我还不了解?一个胸无大志,小肚鸡肠的人,见不得别人比他好,号称国士,但大厦将倾,一不虑国,二不悯人,整天求田问舍,守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哪有国士之风?”说完,他又把酒一饮而尽。
“太对了!”张飞一拍案子道:“刘兄所言极是!”听闻刘备的一席话,他大有相见恨晚之感。
刘备把酒壶抢过来,斟上酒,端起来递到张飞面前道:“来,你也喝一杯。”
“好!”张飞把心一横,端起来一饮而尽。
二人又饮了几大杯,不一会儿把酒壶里的酒都喝完。张飞面目已然全黑,刘备的两个耳垂子也红得像火烧一般。张飞站起来正准备去拿酒,刘备把手一扬,止住了他。
“不喝了,喝酒误事!”他说道。
张飞一脸错愕,没想到这个一直要酒喝的人也能说出这样的话。
刘备把张飞拉下来坐下道:“说点儿正事儿吧!”
“啥事儿?”张飞问。
“令尊和令堂今天是不是去卢府求亲去了?”
张飞又是一震,他疑惑地仔细打量一下面前这个人,但见他面红耳赤,两个大耳朵在微风中轻轻荡漾。他实不知,刘备为什么对自己的事儿了如指掌。
刘备看了看他,问道:“你心里是不是疑惑我怎么知道这些事?”
张飞点了点头。
“这多亏了它们。”刘备指着自己的耳朵说,“我这对大耳朵能听到别人听不到的细微的声音。怎么样?我是个怪人吧!”说完,他哈哈大笑!
张飞颇为尴尬地跟着笑了笑。
笑完后,刘备接着说道:“你觉得令尊令堂会成功吗?”
“我不知道!”
“肯定不会成功!”
“我也觉得,那为之奈何?”
“你当真喜欢卢媛吗?”刘备突然一脸认真地问。
“当真喜欢!”张飞斩钉截铁地说。
“不知卢媛喜欢你不?”
“我确定,她也喜欢我!”张飞又一次斩钉截铁地说。
“那就好办!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了!”刘备拍了一下自己的胸脯道。
“刘兄打算怎么办?”
“一个字,抢!”
“抢?”张飞听了,着实吓了一跳,但又有点兴奋,往前凑了凑问道:“怎么个抢法?”
“此事稍后再议,我得先去问问那卢媛小姐愿不愿意配合。”刘备把刚要说出去的话又咽了回去,弄得张飞不免有些失落。
“可刘兄怎么才能见到卢媛小姐呢?”
“这个,我自有办法。”说完,刘备站起身来,把手往亭柱上一搭,噌噌噌噌,就爬了上去,左手往斗拱上一扣,一个翻身就上了亭子顶。
张飞从亭子里出来,看到他已经跳到一棵桃树上了。
他在桃树枝上坐下,对着张飞讲:“我这本领怎么样?”
“高高高!吾事济矣,吾事济矣!”张飞一脸欣喜,心里是由衷地欣赏,绝非恭维之词。
“那就好,你就听好吧!”说完刘备把手一扬,抓住一个树枝,又是一荡,荡到了另一棵树上。就这样,一棵树一棵树地荡了出去。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张飞急道:“只是不知刘兄为何帮我?”
“我欣赏你!”一个声音从树间传来,已经有点听不清了。
此时,有家丁来报,张仁回来了,张飞忙舍了桃林,来到了前院,看到张仁和黄氏正一脸丧气地走进门来。
霎时,他便明白了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