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是谁
是以前的先生,
是现在的教宗,
是以后的谁呢?
第二日,金玉律带人来帮落落收拾东西,准备搬去离宫。没想到,落落不乐意,坚持要自己收拾。金玉律和轩辕不放心,可又没办法,只能再三重复强调,“殿下如果需要帮忙,一定要通知我们。”落落挥挥手,“我自己绝对可以。”
但现实好像不是如此。落落虽然未被娇生惯养,但从小也是万千宠爱,这些事,她确实没做过,所以现在做起来,实在不顺利。
打开柜子,却在最深处发现了一个漂亮的木盒子。落落很疑惑,国教学院的这个房间是专门为她准备的,所以里面的东西都是她的,但这个盒子,她并没有见过。落落抱着这个盒子坐回床上,打开后,里面放着满满的纸条。落落一张张打开——
“先生终于收我为徒啦,落落好开心!”
“先生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任何时候我都会相信他!”
“先生喜欢徐姐姐,还和徐姐姐有婚约。那我也要喜欢徐姐姐,帮助她和先生在一起。”
“我快要忘记先生了,先生也会忘记我么?我不想忘记他,怎么办!”
……
落落越看越疑惑,这些字迹是她的,但是,她却一点印象都没有。“先生是谁?我有先生么?”她接着拿起另一张,“陈长生?陈长生是我的先生么?教宗大人也叫陈长生啊。”整个脑子越来越糊涂,胸口开始隐隐作疼。
就在这时,传来敲门声,“落落殿下,你在么?”是有容。落落回过神,慌乱地跳下床,“徐姐姐,我在。”她急急忙忙去开门,“徐姐姐,请进。”有容进屋后就吃了已经,整个房间被落落“收拾”得一片狼藉。“落落殿下,这是?”
落落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在收拾东西,所以就成这个样子了。”有容失笑,“是准备搬去离宫了么?”落落点点头,“徐姐姐来找教宗大人么?”“不,我今日是来找落落殿下的。”落落有点疑惑却很高兴,“那徐姐姐快坐下。”幸亏屋子里的椅子还没被“收拾。”
有容看着非要帮她倒茶喝的落落,不禁心里感叹,活泼灵动的落落和内敛淡然的长生确实般配,她在闹,他在笑。想到这里,有容叫住落落,“落落殿下,你管长生叫什么?”
落落一边倒茶一边回答,“教宗大人呀。”“可是,你以前不叫他教宗大人的。”“因为教宗大人以前还不是教宗大人。”落落把倒好的茶端给有容,“徐姐姐喝茶。”有容还是感觉不对,不过,她想起今天来的主要目的,“落落殿下,有件事我想你必须要知道。”
有容放下手里的茶,“我和长生的婚约其实早已经解除。”落落呆住,婚约解除?记得她回来神都后的有一天还和小黑龙说起,圣女和教宗大人好般配,郎才女貌。小黑龙不屑一顾,“哪般配了?笨蛋混蛋陈长生!”
有容看着落落接着说道,“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公布实属无奈,我和长生的身份很多时候只能以大局为重。落落殿下可以理解么?”落落迷茫着点点头,“哦,我理解的。”有容放下心来,“我想说的,该说的都说了,可以安心地回南溪斋了。”落落反应过来,“徐姐姐要离开神都了么?”“嗯,离开太久了,该回去了。落落殿下,我也要收拾行李了。希望你和长生好好的。”落落再次迷茫着点点头,“那落落祝福徐姐姐一路平安。”
送走有容,落落的脑子更加糊涂,教宗大人和圣女的婚约竟然解除了,好可惜,落落摇摇头,叹了口气,“教宗大人应该会很伤心吧,娶不到徐姐姐了。”她突然想起有容刚刚说的一句话,“你以前不叫他教宗大的。”“以前?我以前认识教宗大人么?那我叫他什么?”落落的视线落到床上的盒子和纸条,想起昨晚手心熟悉的温度,越来越不明白。她把床上的纸条全放到盒子里,抱着盒子准备去找长生问个清楚。
来到长生房间,敲了好长时间的门,叫了好多声教宗大人,但却没有人应。落落试着推了推门,门开了。落落走进去抱着盒子在屋里转了一圈,没看到人,但却在长生床上的枕头下看到了一件她很熟悉的东西——千里纽。
落落对千里纽实在太熟悉不过,这是她拥有的那么多宝物中用得最多的一个——用来躲开白帝白后让她读书的唠叨,用来躲开金玉律对她这也不许那也不行的要求,当然,危险之时,还可以拿来救命。她很确定,在这世上,千里纽只有她白落衡才有。那教宗大人的千里纽从何而来?
长生刚刚也在屋里收拾东西,只是收拾到一半的时候就被急召入宫了。一直放在枕头下的千里纽露出一角,这才被落落看见。
落落从枕头下拿出千里纽,再看看自己怀里抱着的盒子,陈长生,先生,教宗大人,难道这三个人对她来说或许都是同一个人?左等右等,长生还是没回来。小姑娘的困意袭来,一手握着千里纽,一手抱着盒子直接倒在长生的床上睡了过去。
长生回来刚进国教学院的大门,三十六就迎上来,“长生长生,刚刚圣女来了。”长生一愣,“有容来了?”“啊,圣女来找殿下。不过已经走了。”长生没说什么,只是说道:“你们俩快收拾东西。我们明日搬去离宫。”
长生直接去了落落房间,门开着。走进去看了看,屋里的乱象倒是在意料之中,只是想着,还是别让她自己收拾了。但落落并不在屋里,这倒让他皱了皱眉。
回到自己房间,房门虚掩。长生疑惑,离开前自己绝对把门关上了。进了屋,却发现他遍寻不得的小姑娘正在自己的床上呼呼大睡。长生的俊颜上不禁浮起一抹笑,对面前的景象没有丝毫觉得奇怪和不妥。他弯下身扯过被子帮她盖好,落落一翻身,怀里抱着的盒子就漏了出来。长生伸手拿过盒子坐到桌前打开。
一张张,一句句,一笔笔,每一个字都像是一颗糖,甜如蜜,又似一把刀,刺人心。他想象不出,落落当初执笔时的心情。这一路明明知道自己要忘记,又那么努力地想要自己不忘记,而最终,她还是忘记。
长生的眼眶泛红,手开始微微颤抖。那薄薄的一张又一张纸,却分明千斤重;那没有温度的一字一句,此刻灼烫着掌心。他一路隐忍,自知情深入骨。只是谁能知道,他的落落又独自深埋多少柔情在心底?
刚刚走出皇宫之时,恰好遇到要进宫的天海胜雪。两人驻足,天海胜雪率先开口,“教宗大人,落落昨夜回去还好?”长生微微点头,“还好。”对面的人接着说道,“不问我们说了什么?”长生摇摇头,“不问。”
天海胜雪笑了笑,“但我想说。”长生不语,静待下文。“我找落落是想要她兑现大朝试之时给我的承诺。天海家与妖族联姻,天海胜雪婚娶白落衡。”长生静默仍然不说话,天海胜雪走近一步,“教宗大人不想说什么吗?”
长生看向天海胜雪,“没什么。落落没有答应,而你也不会真地要这个承诺。”
“为什么我不会?”
“因为你现在不仅仅想要这个承诺,所以才不会要这个承诺。”
天海胜雪不语,算是默认,他的心思,他的心意,真正看懂得竟然是陈长生。
长生此刻却有另一个疑问,“落落为何会与天海公子有此承诺?”
“大朝试之时,我答应落落不战而降,这是交换条件。至于落落非要赢我的原因,或许教宗大人比我清楚。”
长生低头,清楚,最清楚的人就应该是他自己。那时,他一心要赢得大朝试,为此时时刻刻都全力以赴。而那个叫白落衡的妖族公主,为了他可以赢,同样拼尽了自己的全力助他克服任何一个可能阻碍他的障碍。
他抬头,“多谢,告辞。”“不谢,告辞。”
长生将纸条一张张折好收进盒子里,这是当初落落对他独自的珍藏记忆,这是日后他要赠予她的流年日常。轻轻合上盖子,身后传来一声许久不曾听过,但一直在心底,从不曾忘记的声音,“先生。”
这样简单的两个字炸响在长生耳边,他有多期盼听到这曾经日日萦绕在耳边的声音。他缓慢地站起来转过身,害怕刚刚听到的只是自己的幻觉。他呆呆地望着落落,小姑娘坐在床上望着他。长生不敢说话不敢动,他的落落回来了?
“先生?”见长生整个人愣住,落落再次尝试着喊道。这一声“先生”将长生的思绪拉回来,他的一颗心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压抑不住的狂喜。他轻轻应答,喉咙干涩,嗓音沙哑,“嗯,落落,我在。”却仍然不敢动,害怕只要他一动,面前的这个小姑娘就会消失一样。
落落终于得到回应,自言自语道,“原来,你真是先生啊。”这句话犹如一盆冷水对着长生当头浇下,还来不及反应,落落伸出手,摊开掌心,“教宗大人,你为什么会有千里纽呢?”又用另一只手指着放在桌上的盒子,“里面写得‘先生’就是教宗大人吧?”落落看着长生,“所以,我以前就认识教宗大人么?那我是什么时候认识教宗大人的?为什么我不记得?我为什么会写那么多纸条呢?”小姑娘此刻的问题一个接一个,长生慢慢从刚刚那一刻失而复得的狂喜中冷静下来,落落的每一个问题都扎在他心底最柔软的角落,他知道所有答案,可又一个都无法回答。
他稳住心神,“落落这么多问题,想我先回答哪一个?”小姑娘盯着他想了想,“我和教宗大人以前就认识么?”这是个好问题,如果认识,那么很多问题就都有了答案。可长生却不敢说出答案,当初相识,与他是幸,甚至感恩。那于落落呢?是否同样如此?
他无法回答,不敢回答,于是只能反问:“那落落希望以前就认识我么?”落落有点迷惑,以前的事早就发生了,现在的希望与否有意义么?小姑娘握着千里纽低头想了想,只能回答:“我不知道。”她不记得以前的先生,不记得以前那个一心喜欢先生的自己,不记得以前他和她发生过什么?所以,她不知道。
长生听到这个答案却在心里松了一口气,“不知道”而不是“不希望”。这算不算万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