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案发当天,邻居纷纷过来围观看热闹,进进出出的人多又杂,导致现场一些有价值的线索被破坏,侦破工作陷入僵局。
据邻居反应当晚何龙根家有吵闹声,按常理来说,深夜能进入死者家中的,是其家人或者朋友的可能性更大。而死者的妻子和几个牌友均有不在场证明,章俊想起案发当天死者年迈的母亲由于惊吓过度,侦查员也没有对其进行过多的询问,而且老人是和小儿子住在一起,听说兄弟俩因为母亲养老金银行卡一事闹得反目成仇,当即决定去拜访死者的母亲和同住的小儿子。
老太太和小儿子何银根住在翠竹新苑小区,这是镇上的高档住宅区,看起来何银根家境颇为殷实。
乘坐电梯来到九楼,敲开了九零一室的大门,开门的是个戴眼镜的中年男子,面相和善,举止儒雅,他客气地将两人请入屋内。
步入客厅,屋内的装潢虽称不上富丽堂皇,却蕴藏着一种高雅的格调。墙上挂有出自名家的字画,橱柜里陈列着各种古玩收藏,看来何银根也是一位爱好收藏的文人雅士。章俊心中颇觉诧异,虽说是亲兄弟,但何家兄弟俩人却有着天壤之别。
何银根请两人入座,又沏了一壶茶。接着便朝里间走去,不一会儿搀扶着老母亲走了出来。老太太颤颤巍巍地走到沙发旁,经此打击,她看起来还是精神不振。
“民警同志,我儿子的案子你们查的怎么样了?抓到凶手了吗?”老太太关切地问,眼中满是期许。
章俊和黄一诺对望一眼,尴尬地摇了摇头。
老太太知道没有结果,顿感格外失望,眼中隐隐又噙着泪花。
“妈,您呀别着急。查案哪有这么快?这不今天民警也是上门了解案情的嘛!”
老太太似乎很听小儿子的话,不一会就停止了哭泣。
章俊劝慰几句后,问道:“除了同村的王小根,二狗这几个牌友,何龙根平时还跟什么人来往吗?”
老太太叹了口气摇摇头说:“唉,儿子这么大了,管也管不住了,我也不清楚!”
“哼!他这个人,吃喝嫖赌抽,五毒俱全,谁会跟他做朋友,就算有肯定也不是正经人,落得如今这个下场也是迟早的事!”一旁的何银根愤懑地说。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他好歹也是你哥啊!”
“妈,到这时候了您还替他说话,他扣着您的养老金,他心里有你这个妈吗?”
老太太听了不说话了,默默低下了头。
黄一诺劝道:“老太太,您别着急!我们会全力查明案情真相的!”
“何先生,看来你们兄弟俩积怨已久,听说你们两兄弟还大打出手过?”章俊看着何银根不紧不慢地问。
“对啊!他这种下场就是活该!怎么警官先生,你不会是怀疑到我头上吧?那几天我可是带着老婆孩子出去旅游了。”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您的情况我们已经核实过,我们就是想聊聊您哥哥的情况,请不要误会。”
“我跟他早已撇清关系了。。。”何银根说完把头扭向一旁,意思是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章俊见问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来,何银根又下了逐客令,便叫上黄一诺准备离开,老太太一直送到楼梯口,唠唠叨叨叮嘱个不停。
今天的调查可以说毫无收获,走到楼下已是中午时分,章俊的肚子已经饿得开始咕咕叫了。
两人不打算回邢队食堂吃,便来到小区外的一家刀削面店。不起眼的小店生意甚是火爆,不足十平方的店里坐满了人,老板又在店外支起了三张桌子,俩人找位子坐下点了单,一会儿热气腾腾的刀削面上来了。这碗刀削面果然是名不虚传,面条筋道,牛肉新鲜,热汤浓郁,满满一碗面条没多久吃了个精光。章俊拿出烟,边抽边等黄一诺。
这时,店老板的手机响了起来,章俊隐约听到:“嗯嗯,五碗刀削面,送到哪里。。。芳芳美发店!好嘞,半小时后到!”
此刻章俊突然想起在死者家中垃圾桶里看到的那张印着按摩店广告的小卡片,可以到死者经常去的按摩店走一遭。
“小黄,赶紧吃,待会咱们去文明路那一带的发廊转转!”
“发。。。发廊?”黄一诺嘴里的面差点喷了出来。
“王小根不是说过,案发当晚何龙根赢了钱就想开溜,说是去发廊嘛!”
“说倒是说过,可这大白天的,这种店不会开门营业的吧?”
“那里是发廊集中地,派出所的整治难点,很多店白天都是敞开大门做生意的!”
文明路上,到处是一幅混乱不堪的景象,和马路的名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马路左边尽是一些小吃店,杂货店。不远处就是一个工地,打工的工人们都选择在这里用餐,因此每到饭点,这里变得更加鱼龙混杂。
马路右侧则是一整排美容店,尽管是大白天,却都是店门大开,毫不遮掩。浓妆艳抹的按摩女叼着烟坐在店门口,对着来往的男子,勾勾手指抛抛媚眼,肆无忌惮地招揽着生意。对面饭店里,吃饱喝足的民工,嘴里叼着牙签,时不时地将目光扫将过来,贪婪地盯着对面的黑丝美腿,口水咕咚往肚里咽。
章俊和黄一诺沿街寻找,乍看还以为是来消费的,不时有按摩女出言挑逗,黄一诺毕竟年轻,难掩羞涩之情,竟然有些不知所措。章俊看到后,笑嘻嘻地一把将他拉过来,继续耐心向前寻找。
“哎哟,我说帅哥,你走路也不用着这么心急吧!瞧把人家胸口撞的好疼!”
不知是找的太投入了,还是按摩女有意为之,黄一诺和路边的一个女的撞了个满怀。只见一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中年女子倚在门框上嗔怪,边说边揉着自己的胸口。
“不。。。不。。。”黄一诺的脸“唰”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连连后退。平常面对歹徒时勇往直前的他,这时碰到阅历丰富的按摩女,他却没了方寸,越解释越乱。
章俊看到这副场景,又忍不住笑的前仰后合,他不经意间抬头一看,立刻恢复了严肃的神情,因为他发现这就是他们正在找的那家叫“春之舞”的按摩店。
见两人掏出了警官证,按摩女立马换了一幅嘴脸,变得爱理不理,嘴里还嘟囔着自己这里是正规的美发店。
章俊让黄一诺拿出死者的照片给那个女的看,说:“最近这个人有没有来过你们店里?”
女子斜睨着打量了一眼后,笑着说:“哟!这不是常来我们店里的何老板嘛?他怎么了?不会是犯什么事儿了吧?”说着脸色一变。
“他被人杀害了!”
“什么?被杀了?”女子听到后大惊失色。
“今天我们就是为了这个事情而来的!你是老板娘吧?”
“哎呦警官,我们店可一直是规规矩矩做生意的,不敢干这种杀人的勾当!”女子赶紧解释,试图撇清关系。
“何龙根被害是在二十号的晚上,他有没有来过你们店里?”
“二十号?都过去这么多天了,哪里还想的起来啊?”女子吐起苦水来。
“我听说何龙根是你们店里的熟客?”
“那倒是,这个何龙根呀,确实经常来我们店。我们在人前人后都称他为'何老板',但是大家伙都知道他没几个钱,还喜欢装阔绰!”
“那么。。。请配合我们的工作。。。”
“可这。。。这会儿。。。姐妹们都在睡觉呢!”
章俊不容拒绝的神情,老板娘只好让两人进屋。几分钟后,老板娘从里面走出来,后面还跟着另一个女的。后面的女子大约四十岁上下年纪,里面穿着睡衣,外面随意披了件大衣,老板娘边走边跟她说着些什么。
或许是被叫醒的缘故,女子没有化妆,她的眼袋很重,皮肤也很差,眼角的黄褐斑清晰可见。
“警官,这位姐妹叫林玉凤,当晚就是她接待何老。。。何龙根的。。。你们慢慢聊,我先出去一下!”交代完之后老板娘识时务地走开了。
章俊听了点点头,对那女子说:“你好,我们是刑警队的,有些事情想要问问!二十号晚上何龙根来过店里,是你招待他的吗?”
“是的。”林玉凤犹豫了半天才回答。
“请你把当晚的情况详细描述下。”
林玉凤想了想后说:“那天晚上,我和姐妹们在店里抽烟聊天,时间慢慢流逝,眼看着她们一个个都接到了客人,到最后就剩我一个还傻等着。没办法我们这一行吃的是青春饭,我在店里是年纪最大的,人老珠黄没有人点。正当我独自哀叹的时候,突然门口闯进来一个男的,我抬头一看,见是店里的常客何老板,心里甭提有多高兴了,连忙起身上去招呼。走近后才发现他满身酒气,醉醺醺的走路都不稳,应该喝了不少酒。”
“嗯,然后呢?”
林玉凤顿了顿,脸有愠色地说:“他看到就我一个在,嘴里就开始不干不净地骂我。。。骂我是老菜皮,还说到店里的年轻女人都死哪里去了,我顿时心里不爽了,便和他吵了起来,没吵几句后他就出门了,说是要到别处去找。”
“后来呢?你就眼睁睁看着他走了?”
“那天我也憋了一肚子火,一晚上没什么生意,还要被他骂,就坐在店里抽烟。大约半个小时后,电话响了,那个何老板居然又打电话过来,问我肯不肯上门服务,他愿意出双倍的价钱。我经不起钱的诱惑,左右衡量与其在店里干等着,还不如走一遭,再说他家离店里也不远,于是就打定主意后独自出发了。”
“这么说当晚你去过死者家?还记得大概时间吗?”章俊听后面露喜色。
“是的,我去过,到他家大约已经十一点了!”
“那后来的情况呢?”
“那天晚上到了他家,只见二楼亮着灯,大门虚掩着,我就径直上到两楼。在房间里,我看他瘫坐在沙发上,嘴里喘着粗气,看样子应该是醉的很厉害。我就直截了当对他说约定好的加一百块钱,谁知他立马翻脸了,站起来指着我骂道,说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老子肯点你已经不错了,接着我们两个又吵起来了。吵了几句后,他起身动手想要抱我,嘴里还说着下流的话。我见他不肯认账,赶紧躲开,他一下没抓到我,就又瘫坐在沙发。我。。。我心想今天可能要做赔本生意了,只。。。只好自认倒霉,急忙头也不回地走了。”
按摩女刚开始说的很顺利,越到后面神态却越忸怩,显得吞吞吐吐,章俊感觉她有所隐瞒,说话的声音又变得威严:“希望你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都讲出来,我们还在死者的钱包上提取到了一枚指纹,如果事后调查中我们发现你有什么隐瞒,我想你也知道后果!”
听了这话,按摩女的神情开始变得更加紧张起来,她想了想后继续说:“走出房间来到走廊上,我透过窗户望进入,看见他还是坐在沙发上,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我心里越想越来气,总不能白跑一趟吧,于是又鼓起勇气返回房间,从他的裤子口袋里翻出皮夹子,拿了两百块钱后跑了。”
“你掏钱的时候他没有反抗吗?”
“没。。。没有,估计那时候他已经醉的睡着了。。。”
“钱包里只有两百块吗?”
“不。。。不是,好像还有几百块钱的样子!”
“你当时怎么没有全部拿走?”
“喂,警官,你这说的什么话,虽说我是做这一行的,可我也是有职业操守的人!我就拿了约定好的两百块,再说这是我应得的!”按摩女显得理直气壮。
章俊笑了笑,又问:“除了喝醉酒,那天晚上你还有没有注意到死者有什么其他异常情况吗?”
“异。。。异常情况?”
“对!”
“哦,让我想想,对了,他脸上有几道抓痕,还。。。还有。。。他的脖子里好像也有一条红红的勒痕,感觉是刚刚跟人打过架一样,看上去怪吓人的!按摩女心有余悸地回忆。
脸上的抓痕是和王小根纠缠打斗时留下的,但是脖子里红色的印痕是怎么回事?章俊急忙追问:“脖子里有红红的印痕?你能确定吗?”
“没错,他脖子里就是有一条勒痕!一开始我也没注意,后来在他钱包里掏钱的时候,凑的近我正好看见的,吓得我呀拿了钱就跑!”
“离开何龙根家时你有没有把门关上?”
按摩女想了想后说:“我哪里还顾得上关门啊!吓得光顾着朝外头跑了!”
“后来直接回店里了?”
“嗯,跑出来后我就骑着电瓶车一路疾驰往店里跑,差点还摔了一跤呢!回来后也没跟其他姐妹说起过!”
离开“春之舞”,章俊和黄一诺两人就今天的调查展开了讨论。
“我觉得会不会是林玉凤和何龙根在纠缠的过程中,失手杀了何龙根?”
“我觉得说不通,作案工具呢?你觉得一个按摩女会带着凶器上门服务吗?”章俊摇着头反问。
“这。。。或许她是在死者家中随手找的凶器!”
“这也说不通,如果死者当时失去了抵抗力,按摩女就可以轻松逃走,而且她也拿到了想要的两百块钱,根本没必要再去杀人。反之,如果死者当时还有抵抗力,凭她一个女流之辈根本就不是死者的对手,能逃出去就已经不错了,更别说要勒死对方了!”
黄一诺听了,觉得章俊的分析很有道理,便不再出声了,低头抽起了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