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想录
一个作家不是通过自己的艺术实践,而是其他的社会活动同读者见面,一个作家的名字不署在自己作品的上,而经常出现在新闻里,难怪读者们会疑心他会干种种稀奇古怪的事情。
——《随想录·“结婚”》
说实话,我们这一代人并没有完成反封建的任务,也没有完成民主的任务,一直到今天,我和人们接触,谈话,人们习惯了讲大话,讲空话,讲废话,只要长官点头,一切都没有问题。
——《随想录·“五四”运动六十周年》
真正十三年五个月过去了。我仍然住在这所楼房里,每天清晨我在院子里散步,脚下是一片衰草,竹篱笆换成了无缝的砖墙。隔壁房屋里增加了几家新住户,高高墙壁上多开了两堵窗,有时倒下一点垃圾。当初刚搭起的葡萄架给虫蛀后早已塌下来扫掉,连葡萄藤都挖走了。右面角上却添了一个化粪池,是从紧靠着的五层楼公寓里迁过来的。少掉了好几株花,多了几棵不开花的树。我想念过去同我一起散步的人,在绿草如茵的时节,她常常弯着身子,或者坐在地上拔除杂草,在午饭前后有时逗着包弟玩。…… ——《探索集·小狗包弟》
其实不写也能照样过日子,只要自己名字常见报,大会小会不缺席,东讲几句话,西提几个字,这样似乎就对社会有了贡献,对后人有了交代,这又有何不可呢?但是我的书房里偏偏留着那面大镜子,每次走过它前面,我就看见自己那副“尊荣”,既不神气,又无派头,连衣服也穿不整齐,真是生成劳碌命!还是规规矩矩地待在家里写吧,写吧。这是我给自己下的结论。
——《探索集·大镜子》
我讲这些话只是说明一个问题:你就是让人家探索,人家也不敢探索,不肯探索;不敢创新,不肯创新。有人说:“根据过去的经验,还是唯唯诺诺地混日子保险,我们不是经常告诉自己的小孩,听话的孩子就是好孩子吗?” ——《探索集·探索》
今天回想起来我过去好像受了催眠术一样,这说明我并未真被“说服”。根据我的经验,灌输、强加、宣传等等的效果不一定都很大,特别是有这类好心的人常常习惯于“从主观意愿出发”,以为“我”做了工作,讲了话,你总该被说服了,不管你有什么想法,不管你是否听懂了“我”的话,不管你情况怎样,总之,“我”说了你就要照办。而结果呢,很少人照办,或者很少人认真照办,或者不少的人“阳奉阴违”。而这个“我”也就真的“说了算”了。 ——《探索集·灌输与宣传》
关于知识分子我不想讲什么,我只想问问杂文家:我们头上还有没有“紧箍儿”?为什么我们总要求别人做这做那,等待别人做这做那呢?想想我们自己这二三十年的亲身经历吧。“紧箍咒”不就是对我们的迷信的惩罚?想起《西游记》里唐僧对孙悟空讲的那句话,我就恍然大悟了。唐僧说:“当时只为你难管。故以此法治之”。——《无题集·“紧箍咒”》
巴金《随想录》的艺术价值,并不体现在书中的文笔,尤其在第一部中,有很多文章都是老人的絮絮叨叨,回忆过去,语言毫无章法,他自己也多次说过,这本书里他要写自己的真话,记录那些年的回忆,把心交给读者。但反思并不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