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海到高山,理想在何方?
从沙漠到草原,何方在何方?
从故乡到远方,何处是故乡?
我一路走来一路歌唱——
红色是片海洋
大海不是我家乡。
1.
收拾好行李的时候,窗外的天突然阴了下来,不一会就看见远处有闪电闪起来,那闪电还是粉色的。
除了自己飞航班的时候,自己买票坐飞机延误六个小时还真是头一遭,原定晚上八点钟起飞的飞机,一直到凌晨一点了还没有丝毫要登机的动静。
候机楼的航班信息显示屏是一片红色,仔细找找一个绿的也没找到,延误的延误,取消的取消,下午四点开始之后的航班全部异常,俨然一片红色海洋。
青岛候机楼人头压着人头,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潮湿和闷热,候机楼外边是瓢泼大雨,雷达图上显示机场上空一片红色,已经三个小时了,这片雷雨竟然还没有要挪动几步的意思。
8号登机口那里早已经焦急的不成样子,得益于同事的提前通知,我才知道飞机要2点才能起飞,让我找地方先休息,机组在公司也在休息等待中。从下午六点到机场,到收到同事的延误消息,在候机六个小时也是我人生第一糟。
内心一阵阵不安,电话那头在乌鲁木齐等待的小程一个劲安慰我,每隔几分钟就问我有没有起飞的消息。小程是这次约好自驾新疆的当地朋友,网上认识的,大家都是想找个人分摊开车的时间,也分摊自驾的费用。
我对于小程还是充满期待的,虽然年幼我几岁,但会开车,会摄影,我们这样的组合对于长途旅行是最好不过的了。
小程比我还不淡定,他说他从来没坐过通宵的飞机,最多都是晚上十一点的,我要凌晨两点半起飞,至少第二天早上八点到,他光是想想脑袋就要炸了。这样的航班我是飞过的,去年夏天的雷雨季航班飞得细碎,那些通宵的红眼航班似乎就在眼前,我倒是很习惯。
在候机楼选了一个最靠近大厅走道的位置坐下,有风,人少,难得安静,索性把包里带的书拿出来看。韩寒的书永远都是旅行路上必备的——易懂,耐读,还能有一丝情怀共鸣。
隔着两个座位的另一边坐着一个穿红衣服的女孩,圆脸,高个,皮肤白净,头发因为长时间在潮湿的候机楼里等待因此变得有些结绺,脑门上的刘海让人联想到小时候看的漫画三毛。女孩看我一本正经地看起书,也从包里掏出一本书看了起来,两个人偶尔眼神有交汇,只是交汇之后再赶紧躲开,气氛竟然变得迷之尴尬起来。
不一会远处走过来一个机组,看制服就知道是自己家公司的——耀眼的蓝色马甲和醒目的白色衬衣。飞行组的一个都不认识,机长领着两个小弟就那么走了过去,拖飞行箱的声音在候机楼里格外响。倒是乘务长先认出了我来,其他组员也都认识,辞职之后再遇到原来的同事倍感亲切,几个人拉着箱子停下来跟我打招呼,弄得周围的乘客都看我,旁边那个女孩看我的眼神变得也不一样起来。
过了一会又来一个机组,大家又认识,后舱的两个哥们都是自己非常熟悉的人,大家寒暄起来也热闹,他们问我去哪,我说去乌鲁木齐,然后我就赶紧让他们登机去了,毕竟还有那么多旅客在等着。
旁边的女生估计是猜到了我是干什么的,所以在遇见第三个机组打招呼的时候,女孩已经连头都不抬了,手里捧的那本书很旧,像是一本青春偶像小说,在大学跳蚤市场上淘的那种。
三个机组走过去,候机楼里就相继响起了旅客登机的广播,看看表,已经是凌晨一点半,本该是昨天下午六点起飞的现在才走,晚上七点起飞的现在刚登机。
我是飞机应该是晚上八点起飞的,机组还没来。
电话那头的小程已经睡了,我说第二天早上到了再联系他,发完这条消息之后手机就再也没有消息发回来,只能听见候机楼仅剩的两个航班的旅客在远处熙攘着。旁边的女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座椅上有个小纸袋,纸袋里是女孩吃过的香蕉皮。我戴上耳机,直接找到李志的《天空之城》,然后单曲循环起来。
“飞机飞过天空,天空之城
落雨下的黄昏的我们
此刻我在异乡的夜里
感觉着你忽明忽暗......”
2.
草原看多了,草真的就只是草,不过是多了一点而已。
就像美女看多了,女神也不过就是普通人,不过就是精致了一点而已。
小程和我做的行程规划里一共有四个大草原——江布拉克草原,那拉提草原,喀拉峻草原和巴音布鲁克草原。
我问小程,“这么多草原看多了不会腻吗?”
没想到小程反问了我一句:“美女看多了你会腻?”
我竟无力反驳,说得竟然有几分道理。四个大草原,分散在四个不同的方向上,这对于自驾游的我俩来说行程的安排和路线的规划就显得分外重要,不然在这广袤的新疆大地上,一步走错,多走的就不是几里几十里路这么简单了。
早上飞机落乌鲁木齐的时候太阳已经挂的老高,虽然比内地晚两个小时,但太阳的烈度一点不逊云贵高原和青藏高原,早上七八点的太阳打在人身上已经感觉到丝丝灼烧。
赶到小程所在的地方离市区还有将近十公里,清晨八点半,酒店还没有空房间,商店还没有人开门,就连卖早餐的那家杭州小笼包第一锅包子还没包好。
小程还在家睡觉,高高的太阳和两个小时的时差整得人有点错觉,一年来新疆不下几十次,可至今依旧还是没有习惯。无奈只能先把行李放在酒店前台,在杭州小笼包门口外边坐在马路牙子上,点上一根黄鹤楼,听着屋里正在包包子的大哥手机里放着满文军的《望乡》,看着起早的大爷大妈出门去遛狗。
“夕阳河边走,举目望苍穹
淼淼炊烟飘来了思乡愁
多少回朝夕晨暮思念着你呦
清清河水是我流淌的泪.....”
小程来酒店找我的时候我还在整理行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出门带的东西都是特别齐全,大件到电脑相机,小件到鞋刷肥皂感冒药。超过五天的旅行都是只带必备的衣服,零碎的洗漱用品影响托运的一律到当地购买,而这次东西一样是轻装简从,但是该有的东西一样不少。
小程看了我的行李箱,佩服的五体投地,他说他从来没见过一个男人把东西整理的如此井井有条,连衣服都叠的边是边角是角,小程问我是不是处女座,我竖给他一根中指。
小程比我想象的要矮一点也更黑一点,也更不拘小节一点。随意一点当然好,当我问他的规划和路线的时候,他告诉我他只是照搬的马蜂窝的攻略,说只要照着别人走过的路走肯定错不了,听完这话我心里瞬间就对这次旅程蒙上了一层阴影,这人靠不靠谱可能真的是个未知数。
去乌鲁木齐高铁站租好车,原定的迈锐宝下单晚了半小时已经被别人订走了,无奈只能选个别克威朗将就,同样的价钱,打了七折的配置,交完钱的那一瞬间我竟然有些后悔来这远离家乡三千多公里的地方。
小程倒是心大,什么都无所谓,开车回酒店装上行李,去超市买了一堆吃泡面火腿肠,路边小卖部扛上一箱矿泉水,找了个银行提了几千块钱现金,这就算准备齐全可以上路了。
说好的第二天一早就出发,昨晚一夜没睡的我终于在酒店的大床上睡了踏实觉,还做了一个深梦,梦里梦见了前女友,梦见了我们结婚,梦见了老丈人,梦见了婚礼那天去女友家接嫁砸门,门怎么都不开,我往门缝里塞红包,一个一个塞进去,门还是不开,再抬头仔细一看,那个门竟然变成了铁门,铁门又变成了铁栅栏,铁栅栏里有人穿着囚服,剃着光头。
梦里我使劲握着铁栏杆,一个劲儿地砸门,咣咣咣,咣咣咣,那砸门的声音很真实,真实地好像就在耳边,我努力睁开眼睛,可是眼皮很重,我想睁但怎么都睁不开。
还是耳朵先醒了过来,原来是小程来酒店敲门了。
从乌鲁木齐到北边阿勒泰地区的布尔津,一般北疆自驾都要经过这样一段长途,地图显示距离有将近600公里,路上纯开车时间要至少八小时,一路经过昌吉、石河子、克拉玛依,然后再经过几百公里无人区,布尔津县城就在无人区的尽头。
第二天小程来叫门的时候我已经睡过头了,手机定的闹钟完全没有听到,一看表已经是将近11点,外边的太阳已经刺得人睁不开眼。小程问我饿不饿,他说附近有一家米粉特别不错,执意要带我去尝尝。
鸡肉炒米粉,我要的微微辣。
我只吃了两口就感觉牙龈开始红肿,鬓角开始流汗,心里瞬间跑过一万只羊驼。
印象里米粉是南方才特有的东西,每次飞昆明和贵阳驻外的时候,都会去当地的小店里要一碗特大份的粉,没想到自驾第一天还没上路就被乌鲁木齐的炒米粉辣到怀疑人生,满满一大碗我只吃了几口,剩下的大半碗盖着厚厚一层红油和辣椒碎。
再看小程,满满一大碗三分钟就吃完了,碗里只剩下红油和辣椒碎。这个西北西南一边使劲擦汗,一边一个劲地感叹:“爽!”
真是何苦。
趁着吃饭的档口我问小程:“你确定真的要四个草原都去看吗?”
小程一边擦汗一边说:“看呗,咋了哥?”
“江布拉克在另一个方向,要去的话咱们就得回程走东线,再去伊犁的话要绕好几百公里,路线并不是很顺啊,再说了,草原看多了你不腻吗?”我再次把心里的疑问摆出来。
“没事啊哥,你想啊,你每天飞航班见那么多空姐,多幸福的事儿啊?换了我我天天看都看不腻,一个道理嘛!”
小程擦完嘴又用舌头把嘴唇舔了一圈,冒出来的这句话我竟然又不知道该怎么接。
旅程遥远,也罢,还是先上路吧。
把单买完,走出饭店的时候我对小程说:“其实,空姐也只是普通人而已,真的。”
小程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手里还团弄着那张擦过嘴的餐巾纸。
吃完饭正过晌午,下午两点的太阳跟内地十二点的一样高,小程说他想开一段路,我痛快地换到副驾上。小程系好安全带,换挡,松手刹,之后就是一脚大油门,车剧烈抖动了一下便蹿了出去。
虽然骑马技术不太好,小程还是朝着他心里的草原跑了很远。
3.
维族老太太一家三口在路边招手,小程看我放慢了车速准备停车,浑身紧张起来。
“你不会真要捎上他们吧?维族的啊!”小程下意识地起身挪了挪屁股,脸上写着“不安”俩字。
“维族的咋啦?一个老太太一个妇女一个小孩儿能把咱俩暴动了?”我扭头看着小程,对于这样的价值观表示不敢苟同。
包着紫色头巾的维族老太太看我停下车来瞬间喜出望外,我按下车窗,一阵维语立马飞了进来,我和小程都眉头紧锁,希望从这些维语里面听出几个关键词,结果还是一个字都听不懂。无奈我跟老太太用汉语说我听不懂,问他们要去哪。
“哈巴”,旁边抱孩子的女人回了俩字。
“哈巴河县?”我看了一眼地图,哈巴河县就在布尔津到喀纳斯的方向上,顺路,一百多公里。
小程伸出五个手指,意思是三个人一共五十块钱。这个价钱坐私家车明显是合算的,我寻思着是多是少多少能凑点儿油钱,于是就没说什么。
没想到老太太一下就不干了,直接摇头摆手,说坐大客车一人才十块钱,而且小孩都不算钱的。
一百多公里,三个人,二十块钱,私家车,小程也开始摇头摆手了——不干不干,打死也不干,一路上全是公安检查站,再给拦下就说不清楚了。
无奈,我只好摇上玻璃接着踩油门,后视镜里那一家三口在路边继续向后边的马路张望着,太阳很毒,老太太把手提袋当遮阳帽,那条紫色的头巾一直走了很远才消失。
其实我是不介意免费捎上他们的,只是考虑到和小程同行我不能一个人做主,也怕小程忍受不了一百多公里的路上车里都弥漫着浓浓的羊膻味。
到达五彩滩的时候依旧是大中午,太阳当空照,我俩哭着笑。
景区不算小,额尔齐斯河水流湍急,河岸很宽,河滩对岸全是郁郁葱葱的大树,唯独五彩滩这一边只有光秃秃的岩滩,沟壑纵横的河滩因为河水的冲刷变成非常有几何美感的线条,再加上特有的雅丹地貌以及地质土层的不同矿物质,这一片河滩才显现出黄绿粉紫红等不同的颜色,远远望过去着实好看。
几个旅行团的大妈们在观景台上摆着各种姿势拍照,大妈见我手里端着巨大的相机,一下子就把我拉住让我帮忙给他们拍照,这个一张,那个一张,这两个人合影一张,那两个人再合一张,这个世界的人们好像都对“免费劳动力”有着天生的兴趣。
我突然想起那一家三口要搭车的维族人,我竟然开始后悔没有免费拉他们一段,脑子里竟然一个劲儿在想他们是否已经搭上了车,是否还在三十多度的太阳底下向过路的车一辆一辆招手。
因为是正午,光是从头顶打下来,拍照的时候难免人脸上都会有垂直的阴影,拍出来的照片人脸上都是糊黑一片,给大妈拍了几张之后我自己感觉并不满意,可大妈却高兴的一个劲夸我拍的好。
看着那些大妈开心的样子,我竟然有些理解了青岛栈桥那些个拍游客照的大哥为什么这么多年依旧坚挺在栈桥前线——那简直就是一个不用出力就能来钱儿的头等活儿啊!
告别沉浸在风景游客照不能自拔的大妈们,我和小程终于脱身爬上最高的观景台,一上三楼视野一下子就开阔起来,除了向东能看到五彩滩的全貌之外,向北也能看到戈壁滩上矗立的一座座风力发电机,巨大的叶片慢慢转动着,发电机旁边就是电网的高塔,一个一个肃立着排向远方。
小程问我,刚才经过布尔津县城的时候看到的布尔津河算不算额尔齐斯河的一条支流?这我还真不知道,小程只好拿出手机百度起来,3G的信号,一个页面刷了半天也没打开。
相机朝着河对岸的远方打过去,我看见有几个山峰状的影子忽隐忽现,把相机镜头调到最远焦距,那影子依旧看不清晰。
说来也巧,这时一块云彩突然飘过,太阳被遮住,空气突然变得通透起来。
“是沙漠!是沙丘!”小程手握着仍然没有打开网页的手机,伸着胳膊用力朝远方指着,远方是一座座白色的沙丘,集中连片,阳光下时而清楚时而模糊。
那是一片沙漠,金色的沙漠在阳光下显现出一种阴沉的红色,甚至有点血色的厚重感。
我想起昨天在开过克拉玛依之后看件的那片无人区,几百公里荒无人烟,出市区十几公里之后连一摆一摆的油井都看不到了,剩下的全是一片一片白色的戈壁滩望不到边,只有到小腿高的沙棘在沙地里坚强地扎着根,任由沙漠热风无情地吹。
看到那些沙棘林,我忽然想起了几个月起前在阿克苏遇见的那个路边摆摊的奶奶,祖籍河南,1949年秋天跟着在部队当兵的丈夫来到新疆,支疆六十年,四个孩子都生在新疆,两个出了国,一个做生意,一个当了官。
新疆啊新疆,边疆啊边疆,是什么让人风干了容颜,破碎了心肠?是什么让一个为国奉献大半生的人老了临了了却只能靠在路边卖个小玩意儿过活?
那天给奶奶硬塞在怀里的两盒玉溪烟直到我第二次在阿克苏遇见她,竟然还没舍得抽。那些为了建设新疆的兵团人,不远千里举家来到新疆,一锹一锤把戈壁滩变成绿洲,一砖一瓦把村庄变成城镇,一步一步量过那漫漫边境线,然后家乡变成远方,远方变成了家乡。
云彩飘过去空气又像蒙上一层薄雾,远处的沙丘又消失了,只能看见一片影子,红红的。
4.
夏天的喀纳斯跟想象的一点都不一样,没有黄色,只有绿,漫山遍野的绿。
夏天的禾木跟想象的也一点都不一样,没有晨雾,甚至没有阳光,连续两天阴天。
白哈巴直接放弃了打卡,月亮湾、神仙湾和卧龙湾也严重跟网上图片不符,临走的时候我只好跟小程互相安慰——一定是来的季节不对。
春天、秋天、冬天的阿勒泰风景最好看,唯独我们赶着夏天的空档跑了这一趟。离开禾木的时候我和小程都是连早饭都没吃,直接拉着箱子坐上了景区区间车直奔景区大门,连头都没回一下,那些连排的小木屋静静地矗立在身后,远处雪山依旧,只有客栈老板养的狗远远冲我们叫了一声。
村口村委会大院的栅栏上贴的条幅却异常醒目,过路的人都会忍不住多看一眼——
“人民有信仰,民族有希望,国家有力量”
空气中还是弥漫着那股草味和牛粪马粪的混合味,如果细细品味,还能闻到淡淡泥土味。这样的味道一直围绕在我和小程身上好几天了,洗澡必须得上肥皂,可惜村里偏偏又没有卖肥皂的,几天下来我和小程的体味已经彻底沦陷。
从喀纳斯返程布尔津,我和小程计划在布尔津住一夜再往南走,这样第二天经过克拉玛依可以进城休息一会然后再到乌苏,一天时间正好够用。
车子刚开出喀纳斯景区路口,一个维族妇人再次把我的车拦住,身后站个小男孩大概十岁左右年,男孩儿身上还穿着校服,脖子上戴着红领巾。
我毫不犹豫地把车停下让她们先上车,维族妇人用维语很焦急地说了一堆,我说我听不懂,妇人让孩子给翻译,原来只是让小孩一个人搭车去布尔津,他家就住在我之前在县城加过油的加油站旁边。
这次我只字未提钱的事儿,孩子上车后也没有说话,孩子妈妈嘴里念过的一堆维语里边儿似乎也没有提到数字类的东西,小程这次竟然也没有过问。
从喀纳斯到布尔津的一百多公里需要开车两个多小时,一路大山,盘山路一道弯接着一道弯,一个山头儿就能转够九九八十一道弯。
刚绕了两个山头,坐后边的小男孩突然特别小声地叫了两声“叔叔”。
我和小程都很诧异,问小孩怎么了。
他说他想吐,肯定是晕车了。也对,这么多的山路弯弯,换成谁也绕的头晕。
我让小孩坚持一下,山路弯道上没法停车,马上就下山了,再坚持一会。
果然没过两分钟山路就变成了直线,两侧大山终于甩在身后,前方突然变得开阔起来,路两边变成了一望无际的草原,成群的牛羊在草原上啃着食,拉着屎。
我赶紧把车靠边停下,让孩子下车缓一缓,结果小孩一推开车门就吐得一塌糊涂。小程赶紧去后备箱拿矿泉水,男孩儿用双手接过了水,说了好几句谢谢,说完谢谢又吐得稀里哗啦,感觉连肠子都要吐出来的样子。
小程问男孩儿是不是早晨没吃饭,小孩没说话,也没摇头也没点头,只是默默喝着水漱着口,然后看了一眼远处的草原,又看了一眼那些牛羊,然后站起身抿了一下嘴说“叔叔我好了。”
大家重新上车,男孩儿确实脸色好了一些,小程把后座上原来放的一包火腿肠拿给小孩,让小男孩自己拿着吃,小孩说了两句谢谢后又不再说话。车子重新发动,一路草原,一路牛羊,小孩望着窗外发呆,我好奇这个草原长大的孩子竟然还对草原好奇。
按照我以往的性子,我肯定会问问小孩叫什么,几岁了,家是哪里等等,可是这一次我竟然什么都不想问,车里放着许巍的歌,小程在副驾座上犯着迷糊。小男孩在后边一会儿默默叹一口气,一会儿把书包拿到腿上,一会又把书包抱在胸口,旁边的火腿肠一动也没动。
我忍不住又瞄了一眼那男孩儿,小孩脸上写满了维族血统,小麦色的皮肤一看就是草原上晒大的,深褐色的瞳孔倒是很亮,透过后视镜我也看了一眼自己的眼睛,我发现自己瞳孔也是褐色的,有点暗黄。
太阳渐渐开始斜下去,因为照顾小男孩,我刻意控制车速没开太快,一遇山路就更慢慢走,结果原计划两个半小时的路程走了三个多小时,重新看见布尔津那片河滩的时候小男孩早已经倚在后座上睡着了,我和小程都没忍心叫醒他,车一直开到城里的加油站我才轻轻拍了拍睡着的男孩儿。
男孩儿下车后,又说了一句谢谢,只字未提钱的事,小程也没提,我也没提。
我看着后视镜里那个维族孩子的身影,脖子上的红领巾已经磨得有些发亮,可是在布尔津这座边境小城里,那抹红色是多么耀眼,县城的马路两边插满了国旗,一面连着一面,红红的,亮亮的,像一片海。
告别小男孩,车子重新开上高速,丝毫没有停留。
小程转过身来一脸诧异,“哥,咱这是去哪啊?”
“乌鲁木齐。”
“不是说好在布尔津住一晚的吗?”
“不住了,我想家了。”
“那伊犁呢?独库公路呢?巴音布鲁克呢?”
“小程,我想家了......”